人生總是起起落落。
在經曆了一番生死困境之後，諸多鄉紳都已經認命了，同時也看開了許多。
什麽銀子不銀子的，首先你得有命花才成。
退一步說，假若這甯大人真要将他們給誅九族了，名聲固然會受損，但憑借着驸馬的身份，未必會怎樣，因爲他們本身就觸犯了律法。
在這個前提下，被殺了，也不會有人給他們伸冤。
懲罰再輕一些，罰銀子罰地，他們也得認。
所以，在這位甯大人真正說出懲罰之後，他們才會大喜過望。
什麽罰銀子，什麽日後所有地都雙倍的交稅，在生死跟前，都是毛毛雨啊。
而就是如此，那知縣喬燃又跪下了。
這就意味着，這麽低的懲罰，竟還可以商量。
天啊！
還能商量，還能更少！
許多人都瞪大眼。
地面之上，喬燃深深的扣頭：“甯大人，您是大好人，是大明百姓朝廷都認可的大好人。”
“您對百姓好，這是有目共睹的。”
“這些鄉紳雖說偶爾也缺德一下下，可他們也是大明的百姓啊！”
“所以，下官懇請您再将懲罰降低一些！”
喬燃十分的懇切，說到後面，甚至流落下淚水。
号子中一些人見狀，心中暗生感激。
這位知縣爲了他們，竟這般懇請那甯大人，日後可得好生處着。
這是大家夥的恩人啊。
“甯大人，喬大人說的沒錯，懇請您再将懲罰降低一些吧。”有人開口。
“閉嘴！”
“巢，閉嘴！”
“弄你姥姥！”
一衆人紛紛破口大罵，制止那開口之人。
這尼瑪好不容易将懲戒降到這麽低，再因爲你這一句話，給搞上去。
人家那喬燃是求，你這般開口，等于是以“好人”脅迫那甯大人啊！
“甯大人，沒事沒事，這已經很好了，太謝謝您了。”
“是啊，甯大人正是因爲考慮到大家夥也不容易，才特意寬待大家夥的。”
“誰再敢說這懲罰過高，老子和他沒完！”
衆人不住的開口。
喬燃見狀，忙補充道：“甯大人，您也看到了，大家夥都知錯了，并不是大是大非之人，投降且不殺呢，您便再減少一些懲罰吧。”
一陣安靜。
甯遠卻是暗自松了口氣。
這惡人……太難當了。
演了這麽半天，終極目的終于要浮出水面了。
他緩了緩，輕咳兩聲道：“也罷，爾等，也不容易，犯的罪雖不容恕，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聖上也恩澤四方，此番，便再饒恕爾等一道吧，自此後，所有的地，交一倍的稅便好。”
唰！
衆人一臉驚愕。
少了！
竟然又少了！
雙倍的稅，變爲一倍了！
這這這……不可思議啊！
衆人的心思相當的複雜，卻容不得多想，急忙到底拜謝。
“謝皇帝陛下，謝甯大人，謝喬大人！”
聲震整個牢獄。
扣在地上的喬燃也是暗自感激着。
這……人情撿的不要太容易啊。
他在這蔚縣爲官數年，還他娘第一次被這般感恩戴德。
而這一切，皆賴這位甯大人！
“當然了，本官這裏有個前提，那就是，暫時，還不可放爾等出獄，也就是說，你們還要再這裏住上幾日，且不可探監。”甯遠說道。
衆人聽了，心弦又是一陣強烈波動。
還以爲是什麽事兒呢，住上幾日算什麽？
“您大人您大恩大德，莫說住上幾日，大家夥住上一年兩年也無礙。”
“是啊，太謝謝您了。”
衆人先後開口。
甯遠這才放心。
之所以繼續關着這些人，是預防消息走漏，暫時不好教朝廷那邊知道他的動作，若不然，說不得又出什麽幺蛾子。
就比如……強迫鄉紳，強搶銀子？
隻要沒有新消息，京城那邊事态就不會繼續擴大。
除此之外，蔚縣的鄉紳可不止牢獄裏面這麽多，外面還有許多呢。
若是消息走漏，被那些鄉紳知道，勢必會想方設法來反抗攤丁入畝，徒增麻煩。
諸多鄉紳的事情解決完畢，接下來便是重新統計人口，繼而推行攤丁入畝。
京城。
氣氛已是沉到令人心悸的程度。
短短三日之間，那甯遠非但沒有停手，反而愈演愈烈，生生抓了四五十人！
簡直就是個瘋子！
内閣之中，眼看着諸多奏疏幾乎快堆滿了桌案，三位閣老皆是萬分無奈。
百官的奏折都跟飛了似的，不斷進入内閣，他們看都看不完了。
無奈之下，索性不看了，其餘的政務也就不處理了。
“清查私藏土地，老夫不反對，推行攤丁入畝，老夫也可以勉強認同，唯獨甯遠的行徑，太過分了，若是不處置，國不将國啊！”劉健說道。
無論是百姓還是鄉紳，說抓就抓，而且一天就抓幾十個，土匪都不敢這麽幹。
可當下，卻是朝廷正在發生、正在做的事！
李東陽和謝遷也都深以爲然。
那些鄉紳，隻是未到官府交割，屁大的小事，卻被甯遠扣上了一頂欺君的帽子，強行抓人，簡直無視王法。
所以，無論如何，朝廷這邊必須要阻止。
“可……陛下害了病，不見我等，如何阻止啊？”李東陽問。
“那就……親自走一趟！”
劉健嚴肅道：“陛下不見我等，我等便帶上六部九卿，親自去找那甯遠，命他立即放人！順道，還有那攤丁入畝的事情……”
卻是沒有說完。
李東陽和謝遷皆是心底一震。
聽這意思，劉公有意阻止攤丁入畝啊。
這可是直接抗旨的大事！
但回頭想來，那攤丁入畝後果十分嚴重，危及社稷，爲此，即便是抗旨，也要試着去阻止。
“死則死矣，劉公，吾陪你一起去！”李東陽說道。
“同去，同去！”
謝遷跟着道：“隻是……六部九卿那邊，還要商榷一番，不想去的便不去。”
畢竟是抗旨，掉腦袋的大罪啊！
“好，那便詢問一番，兩日之後，我等同去蔚縣。”
劉健拍闆，又吩咐道：“此事秘而不宣，不可使陛下知道。”
謝遷二人會意。
陛下若是知道了，勢必會想方設法的阻止他們前去。
另外一邊，蔚縣！
甯遠起了個大早，準備看一看這人口登記的盛況。
就在這時，喬燃火急火燎的趕來，有些驚恐道：“大人，不好啦，城外集結許多百姓，足有……數萬人！怎麽辦啊！”
人太多了！
一旦這些人稍有異動，這縣城可就危險了。
甯遠聽了，卻是抽了一口涼氣。
好家夥，這麽多人？
這麽多黑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