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神色異樣。
難道是說,繁昌侯規勸失敗了?
要知道,那小子在對待佃農的問題上可是有着一定手段,連那小子都敗了,朝堂這邊豈不是制不住佃農了?
弘治皇帝也是一陣側目,暗暗驚心。
問題,可能麻煩了。
一旦那小子失敗了,他這邊唯一能采用的辦法便是那小人之路了。
悄然沉了口氣,他嚴聲道:“宣進來。”
不多時,甯遠趕至奉天殿:“啓禀陛下,臣前去安撫諸多佃農,未能奏效。”
……失敗了!
這結果,令人意外。
但仔細想想,倒也可以理解。
無論繁昌侯如何有本事,是那諸多佃農的恩人,巧舌如簧,但奈何諸多佃農鐵了心要告禦狀啊。
人家,已經不在乎所謂的點滴恩情了。
就是要鬧事,就是要給朝廷找麻煩!
你能怎樣?
“報!十萬餘佃農已至城南百丈處,皆跪,請告禦狀!”
還未等衆人反應過來,令人心驚的聲音再度傳來。
佃農來了。
就在城外!
正跪在地上,請告禦狀!
大殿的氣氛漸漸緊張起來。
坐在寶座之上的弘治皇帝踟蹰着,眸光綻着冷氣。
若是任那諸多佃農繼續跪下去,他這個君王隻會顔面全無。
再加上情況緊急,别無他法,那麽,他這個君王,也就隻能當一次小人了!
大概等了一刻多鍾,見百官仍舊無動于衷,弘治皇帝便準備下旨。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忽而想起:“啓禀陛下,臣願前去安撫諸多佃農。”
弘治皇帝擡頭看去,眼瞳一收。
這人,竟是戶部尚書周經!
很快,他會意過來。
方才,周經也跟着觐見了,聽到了一些事情,知曉這所謂的規勸的關鍵。
于是,主動出來背黑鍋。
“周愛卿要去安撫佃農嗎?”
弘治皇帝思考一般,旋即緩緩道:“既如此,就勞煩周愛卿走上一遭,規勸諸多佃農吧!”
讓這周經背黑鍋,總比他這個君王直接下令脅迫佃農好一些啊。
得了令,周經便準備離開。
大殿之中,其餘百官基本都垂着頭。
作爲朝廷命官,尤其是文官,可以說,每個人都注重清白,愛惜羽毛。
周經站出來給自己招黑,做的事雖髒,卻是能爲朝廷解決一個大麻煩,倒也壯烈。
沒辦法,佃農正在告狀,事情,總是要解決的啊!
那就得有人站出來背黑鍋。
除此之外,已沒什麽更好的解決辦法了。
沒看到一貫在百姓中聲譽不錯的甯遠都失敗了嘛?
百官暗自戚戚然。
周經離開了,并且換了一身便裝,準備以普通人的身份與諸多告狀佃農磋商。
而此刻,在城外。
諸多佃農已經跪了将近兩刻鍾,許多人的身體已十分冰涼。
冰天雪地的,再加上北風吹襲,一動不動的跪着,是個人都遭受不住啊。
噗通通!
幾乎同一時間,有幾個佃農凍的暈倒過去。
頓時,下跪的衆人一陣騷亂。
有人趁此對着那帶頭中年人小聲道:“先撤吧,再跪下去,隻會有更多的人凍死的。”
“是啊,老哥,那皇帝裝聾作啞,不理會大家,大家就算跪倒天黑也未必有用。”
“先行撤退,明日再來告便是。”
聞言,那帶頭之人自也明白其中道理。
尤其是先前那甯遠說了一番話,又要記錄在冊,又要日後清算的,吓到了許多人,使得大家夥告狀的意志松動了。
“好,大家夥,先退,咱們,明日再來。”帶頭男子朗聲開口。
跟着,十餘萬人紛紛起身,轉身而去。
城頭守将見了,正要命人去通報消息,卻是碰見了剛剛趕至的周經。
“什麽?撤退了?”
周經一愣。
他這邊還沒來得及勸說呢,就撤退了?
跟着那守将便将數個佃農凍暈之事說道了一番。
“原來如此。”周經會意過來。
感情是被凍着了,不得不離開,卻沒放棄告禦狀。
很快,帶着這個消息,周經回到了奉天殿。
百官聞言,皆悄然松了口氣。
不管怎樣,佃農暫時撤走,也算是好事。
要不然十餘萬人跪在哪裏,朝廷這邊隻得如那鴕鳥一般将頭埋入沙子之中,無法處置,這臉面還要不要了?
“陛下,臣以爲,臣或可私下裏與佃農協商一番。”周經開口道。
佃農撤了,但沒完全撤走。
朝廷這邊還得繼續“安撫”。
弘治皇帝當然也知道其中的問題所在,非是這十餘萬佃農,在四方的路上,可還有數百股、數十萬的佃農正在趕來呢。
他暗暗歎了口氣,随口道:“準了。”
緊急危機處置完畢,弘治皇帝正準備命百官離開。
而就在此時,忽然出現一道聲音。
“啓禀陛下,臣以爲,要解決佃農告禦狀的問題,應自根源處置!”
百官紛紛看去。
是甯遠。
跟着,許多人不由得怪異起來。
根源?
佃農四起的根源是什麽?
說到底,是有推手在背後推着,若不然,這諸多佃農怎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内,先後聯合起來?
那麽,甯遠這意思是尋找推手嗎?
問題是不好找啊。
錦衣衛、東廠都行動起來,這麽久過去了,愣是一個推手都沒找到。
寶座之上,弘治皇帝瞬間會意。
但他還是順着甯遠的意思,問道:“根源,是什麽啊?又當如何入手?”
甯遠朗聲道:“根源乃是諸多佃農以爲不公,告禦狀,也是爲了尋求一個公平,故,朝廷應盡量給他們一個公平。”
聲音落下,百官都快傻眼了。
什麽意思?
盡量給那些佃農一個公平?
難道是要将鄉紳手裏的地,搶回來,然後,再均分給所有佃農百姓?
開什麽玩笑!
但凡朝廷敢那麽幹,這江山說不得都會被諸多鄉紳給推翻。
弘治皇帝也是沉着臉,嚴聲道:“如何在最大限度給他們一個公平啊?”
甯遠知道自己表現的機會來了,深深的吸了口氣,跟着,朗聲開口。
“很簡單,臣聽傳聞,在民間,有着許多鄉紳私藏土地。”
“土地私藏起來,也就無需向朝廷繳稅了。”
“臣以爲,這些鄉紳目無王法,違法亂紀,朝廷,自應将這些被私藏的土地收回,再行均分個百姓。”
聲音落下,大殿之中,一陣寂然。
一些人面色怪異,暗自不解。
原因很簡單,即便民間有私藏土地的情況,那地,又能有多少呢?
大費周章,隻找出些許田地,實在沒必要啊。
但也有一些人,眼中驟然閃過寒芒,心底更是有九天驚雷落下,心湖炸裂。
這招子,狠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