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近在眼前。
數萬佃農背井離鄉,自數百裏外而來,手持大诰,要告禦狀。
“這年,怕是過不安生喽。”弘治皇帝似笑非笑道。
又是設立大學院,又有甯遠那小子混淆虛實職位,險些鬧的不可開交,而今,又有佃農來告狀了,教人如何安生?
旁邊的蕭敬想了想道:“陛下,或可命驸馬親自前往安撫佃農。”
弘治皇帝瞥了眼,輕輕點頭:“嗯。”
這些佃農行徑雖是令人厭煩,但終究是被外人蠱惑的。
此一刻冰天雪地,萬一出個好歹,便可惜了活生生的人命。
至于甯遠是否能将這些佃農安撫回去,并不重要。
錦衣衛這邊調查幕後推手,已有了些許進展,隻要拖上幾日,将這推手找出來,以鐵血手段鎮壓,再行昭告天下,其餘的推手也就老實了。
“哦?讓我去安撫啊?成!”
甯遠滿不在意道:“勞煩公公回禀陛下,就說這佃農在年前一定會回去的,陛下無需因此事而憂心。”
跟着,他便行動起來。
他很清楚,城外的三萬餘佃農應該都聽聞了他的書信,卻仍舊堅持着趕至京城,說明的鐵了心的告禦狀。
自然,他本人親自前往去安撫,可能會比書信的效果好一些。
但,未必能将所有佃農勸退。
于是他第一步便自京營之中調用了大量營帳、棉被,又率領千餘金吾衛,趕至城外。
或許是因爲天氣天冷,冰天雪地,這三萬餘佃農團結起來,位于城西南十餘裏處的一個莊子内。
放眼看去,幾乎整個莊子都被這些佃農給占領了,包括一些百姓的房屋,密密麻麻。
甯遠暗暗皺眉。
他原以爲這些佃農在荒郊野外停留,卻不想,人家倒也不傻,直接霸占了一個莊子。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涉及到強行霸占莊子内百姓房屋、錢糧的問題。
“官軍來了!”
“官軍來了!”
忽的,莊子内聲音大躁,腳步聲匆匆。
諸多衣衫破舊的佃農先後集結,來到莊子跟前,迎上了甯遠率領的千餘金吾衛。
帶頭之人是一名老者,上前幾步見禮道:“這位大人,敢問您可是來驅趕我等的?”
“我等一沒觸犯律法,二沒打家劫舍。”
“此番,隻爲告禦狀而來,可有不妥?”
說着,将拿出了一本大诰。
甯遠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玩意,是高祖皇帝朱老爺子給百姓們普法用的,如果百姓們遇到不公或是冤屈,便可拿着這東西告禦狀,各地百官,不得阻攔。
初衷倒是好的,爲天下百姓着想。
隻是随着時間的推移,基本沒人在乎這玩意了。
甯遠點了點頭,卻是沒理會那帶頭老頭,轉而沖着衆人道:“爾等,讓開!”
諸多佃農自是不敢違逆,讓開了一條路。
甯遠帶着十餘人,前往莊子内,叫來了裏長。
“甯大人!是甯大人!”
“天啊,真是甯大人!”
“我上次入城,有幸遠遠見過甯大人一面。”
“草民,叩見甯大人!”
莊子内的百姓激動着,紛紛跪地。
“快起來!”
甯遠忙開口:“本官前來,是想詢問你等,這諸多前來告狀的佃農,可否強搶爾等錢糧?霸占爾等房屋?”
那裏長道:“回大人,并未,草民等見他們饑寒交迫,願意他們中一些老弱住進來的。”
“還有啊,大人,草民等也勸導他們回去的。”
“對對對,他們,不知道甯大人的好,不知道皇帝陛下的行令是爲了大家夥好,隻是一時失了心智。”
許多人叽叽喳喳。
甯遠聽了,倒是放心幾分。
他回身過來,再度面相諸多佃農,朗聲道:“告禦狀,是你們的權利,本官不會阻攔,但要提醒你們的是,不得作祟,否則定斬不饒!”
諸多佃農一陣沉默。
自莊子百姓的口中,他們自是得知眼前這位,便是他們間接的恩人。
恩人,曾經規勸過他們,他們卻一意孤行,當下見到本人,自是帶着不同程度愧疚感的。
跟着,甯遠命諸多金吾衛将營帳、棉被等推上前,交給那帶頭老者。
“你們自行分發吧,這些,是暫借你們的。”
說罷,便轉身離去。
走了。
走了……
諸多佃農都看的懵了。
這大半夜的,甯大人自城中趕來,并未爲難他們半點,反而怕他們凍着,給他們送來了營帳、被子。
一衆人沉默着。
心底,卻是越發愧疚起來。
那莊子裏長走到帶頭老者跟前,語重心長道:“看吧,這便是甯大人,明知你們是來告狀的,明知你們此行對他可能不利,卻沒有爲難你們,反而給你們送營帳、被子,這是何等的仁義之心?”
那帶頭老者也是老臉一紅:“是是,但我等……也是想要一個公平。”
甯遠離開了莊子,順着小路,走西門的方向,準備回程。
路上,剛好經由數院的衙門。
莫看這衙門不大,此一刻,裏面卻是燈火通明。
諸多待考核的學子正在接受培訓,挑燈夜戰。
“學習氣氛,真好啊!”甯遠很是滿意。
不出意外,數院招募人選一事,在年前就能定下來。
跟着,再行培訓一些時日,便可以幹活了。
許多老鼠不是在暗中鬧事嗎?
那便來個釜底抽薪!
屆時,再看,誰還敢鬧事!
另外一邊,後宮。
天色已晚,弘治皇帝本準備休息的,這時蕭敬趕了回來。
對于安撫佃農一事,弘治皇帝本沒在意。
可随着蕭敬的一番言語,他的心弦猛然一跳。
“佃農會在年前折返回去?”
弘治皇帝側目:“驸馬,當真是這般說的?”
蕭敬點頭。
弘治皇帝深深吸了口氣,不知爲何,卻是生出了幾分不妙的預感。
那小子,算得上是諸多佃農的恩人,親身前去安撫,倒也有可能将諸多佃農勸說回去。
隻是,可能因爲甯遠近來的行徑太過激進,令他有些不安。
就如招募數學人員的告示,簡直瘋了一般,那是他心中曆來穩重有佳的驸馬能幹出來的?
“那小子……該不會……又胡來吧?”
弘治皇帝隐隐擔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