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落下,四野都寂靜了。
倒不是甯遠的聲音大,而是這番話宛如麥芒一般,紮在衆人的心坎之上。
精準又狠!
自道德層面上狠狠的譏諷前來告禦狀的諸多佃農。
諸多佃農寂靜下去,便是連那帶頭之人都無話可說。
一雙雙眼睛看着前方那道白袍男子,感情,很是複雜。
這位甯大人,說的沒錯。
他,是大家夥的恩人。
若是沒有甯大人,大家夥可能還是先前那般老樣子,自鄉紳手裏租地,佃租十分的昂貴。
正是因爲甯大人的此舉,朝廷強制下令,可使得他們的佃租減少數成,還有稅,也減少了兩三成。
這些種種,皆是甯大人給大家夥帶來的好。
在這冬日裏,甯大人給大家夥帶來薪柴,而大家夥非但知恩不報,還……恩将仇報,告禦狀,間接報複甯大人。
這……還是人嗎?
許多人紛紛垂頭下去,羞愧不已。
一側,王越也是一臉震驚的看着甯遠。
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小子的這番話,太有感染力了,即便将他代入爲前來告禦狀的佃農,也會被深深的觸動。
這是他所不能及的。
因爲甯遠本身,在無形之間幫助了諸多佃農,是佃農的恩人。
如若諸多佃農再向前,陷害恩人,那便是狼心狗肺了。
“可是……”
前面,安靜許久後,那帶頭之人弱弱道:“甯大人,我等難道就不是大明子民了嗎?”
甯遠看了看:“當然是!朝廷,有朝廷的難處與考量,故,一個朝廷,施行兩種制度,有什麽問題?就如朝廷對待西南土人一般,不也是令他們自治?”
那帶頭之人聞言,張了張嘴,一時間卻是不知說什麽好了。
因爲西南那邊,确實是土人自治。
一個朝廷,可以有兩種,甚至更多種制度。
前方,甯遠見狀,終于長出一口氣。
來的時候,他還真擔心自己準備的這番話鎮不住諸多佃農,事實上,效果還是不錯的,最起碼自己将恩人的架子擺出來,隻要這些人還有點良心,也就不敢再向前了。
而後,他開始認真觀察諸多佃農。
這些人,大多帶了包裹,想來,裏面裝的應該是糧食。
再看那諸多包裹,應該是吃了些,其中剩餘的糧食,卻基本一緻。
這說明什麽?
說明這是有組織、有預謀的告狀行動。
甯遠眼底閃過一抹寒芒。
不出意外,他可以在這諸多佃農之中尋找出蛛絲馬迹。
“爾等,可還要繼續告禦狀啊?”甯遠沉聲問。
衆多佃農面面相觑,許多人開始搖頭。
那帶頭之人則出聲道:“甯大人,我等……這便回去。”
甯遠點了點頭,緩緩道:“回去,倒也可以,隻不過,本官擔心你等之中,有心懷不軌者,需要一一盤查。”
一聽要盤查,那帶頭之人臉色頓時大變:“甯大人,我等……要回去啦,不再告狀,這還查什麽啊……”
“怎地?你不敢?莫不是做賊心虛?”
甯遠面色一凜:“來人,把此人,拿下,本官親查!”
嘩啦啦!
當即,數名将士上前,将那帶頭之人給捉拿了,并且原地搜身。
倒是沒搜出什麽。
跟着,一将士取了帶頭之人的包裹,遞給甯遠。
打包包裹,甯遠眉頭一挑。
這裏面,竟是裝着許多白面饅頭,在夾角處,還有四五兩銀子的寶鈔。
什麽時候,佃農這般有錢了?
“甯大人啊,那是小的全部家産了,您……可不能搶了去!”那帶頭之人被壓着跪在地上,一通嚎哭。
甯遠卻是冷笑。
這人很是狡詐,用了一個“搶”字,一旦傳出官軍搶佃農糧食,他甯遠的名聲也就完蛋了。
“本官,當然不會搶你們的東西,此番盤查,隻爲查出不軌之人,爾等若有不配合者,皆視爲叛亂,就地格殺!”甯遠十分的嚴厲。
跟着,他将諸多佃農分爲數組,由官軍先後盤查。
諸多佃農見狀,也是慌了,一個個臉色大變。
但,朝廷大軍在前,給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敢亂來。
于是,一個個隻好配合盤查。
這一查,問題便暴露出來。
其中大部分的佃農,都帶着一定量的白面饅頭。
“有意思了。”
甯遠冷笑出來:“本官隻聽聞佃農疾苦,卻不想,爾等生活如此充裕,幾乎每個人都能吃上白面饅頭啊,這般有錢嗎?”
而今大明主要糧食是稻米,大麥、小麥等較少,故白面的價格相較于米糧,稍貴一些。
這些人可能連米都吃不起,卻能吃上饅頭?
“大人,不是的啊!”
“大人,是他,劉三,大家夥的糧食都是他發給大家的!”
“是啊,大人,都是劉三發給我們的,還說我們隻要告禦狀,就提供糧食。”
許多佃農紛紛指向了那個叫劉三的帶頭之人。
聞言,劉三整個人都吓壞了,立刻駁斥:“大人,不是啊,他們誣陷,滿口胡言,小的……”
話音還未落下,卻是被甯遠扇了個結結實實大巴掌。
“本官教你開口說話了嗎?”甯遠冷冷的看着劉三。
“唔……”
劉三張了張口,最終選擇了乖乖閉嘴。
甯遠則是上下審視劉三。
見這人相較于其他佃農,臉色雖好一些,卻也是長期營養不良的樣子,便威懾道:“聽好,你,隻有一次機會,若敢撒謊,後果,隻有一個,你知道的。現在,本官問你,你背後的主使之人,是誰?”
劉三猶豫了半刻,最終說出了一個名字:“劉員外。”
甯遠點頭,當即下令:“去蔚縣,将那劉員外抓來!”
很快,數十名将士,快馬加鞭,急速趕往蔚縣。
來回不過百餘裏路,兩個多時辰後,一名肥胖的中年男子被帶到了大營之中。
甯遠稍微恐吓一番,這劉員外也說了實話,供出了一個令甯遠沒想到的人名。
慶成王,朱奇浈。
“好啊!”
甯遠陰冷的笑着。
他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鬧事,也變向找他甯遠麻煩的,竟然是皇室宗親王爺。
一個由皇室養着的、作用大量土地的、吃喝不愁的藩王,第一個,帶頭鬧事!
也不知皇帝陛下得知此事,會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