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一番商榷之後,由一名閣老充當使臣,與明軍主将商談。
升龍城外,護城河上。
近五十艘戰船橫亘,無聲無息,卻是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因爲誰人都知道,這隻戰隊,自明境的龍江出發,沿着紅河,一路直下,在僅僅一日的時間内,燒毀安南的戰船三十餘艘,更是打敗了安南的兩萬大軍。
換做以前,這種事情,即便是不起眼的玩笑,都不敢這麽開。
原因很簡單,這是不可能事。
安南又不是沒跟明軍打過,明軍,最多也就跟安南大軍旗鼓相當,不分伯仲。
可此一刻,這五十餘艘大明戰船橫江,宛如大山,壓的城中無數百姓、将士喘不過氣來。
太強了!
強的不可思議!
比之夢幻更教人難以置信!
這時,有将士在在城頭高聲呐喊:“明軍主将,我安南使臣求見。”
頭船之上,甯遠本不想見什麽所謂的使臣的。
畢竟他曾揚言,一日打下升龍,到得此刻,距離一日過去,僅剩下……嗯……不到三個時辰了。
時間緊,任務重啊!
但看在對方态度還算可以的份上,他便勉強答應下來。
不多時,一名花甲年歲的老者來到大船之上。
甯遠一看,這人,倒也見過,是安南内閣的一名閣老。
至于具體叫什麽名字,他也懶得過問了。
“有事嗎?”他大咧咧道。
“這……老臣見過繁昌侯。”
那使臣說着,沖着甯遠恭恭敬敬的行了儒家之禮。
甯遠暗自冷笑。
先前,他出使安南,安南國上下對他皆是不以爲意,還理所當然的跟他講道理。
眼下呢?
這安南閣老竟是向他稱“臣”了!
真真是諷刺啊!
他随口道:“然後呢?有什麽事?”
那閣老面色有些尴尬。
他好歹是使臣,即便這甯遠态度不好,可無論如何也應該請他坐下來說話啊。
“這……繁昌侯大人。”
那閣老開口道:“此番,安南出了奸臣,爲患社稷江山,于朝野作亂,萬幸王師出兵,分擔了朝野壓力,我安南國王這才得以清剿賊人,朝野得以平複,臣,萬謝王師!”
嗯?
聞言,甯遠都快驚呆了。
見過不要臉的,就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
按照這老匹夫的意思,竟把此番安南之一切罪狀,推到一個所謂的“亂臣”身上。
啊,我安南朝野被奸人控制了,那奸人橫行無忌,這才對大明不敬的。
而我安南呢?
一直對大明忠心耿耿,并無二心,并且十分感謝王師幫助我朝分擔奸人的壓力。
聽聽,這是人話嗎?
那暴躁、暴跳的猴子都不敢這般說。
“老匹夫,你無恥!”
旁邊,張懋氣的摩拳擦掌:“老子從未見過你這等厚顔無恥之人!”
那閣老垂着頭,宛若沒聽到一般,更是氣的張懋喘大氣,恨不得立即動手。
甯遠一臉冷色道:“既如此,先前本官爲使臣之時,爾等對本官如此不敬啊?”
那閣老解釋道:“先前朝野被奸人所控,亦是迫不得已。”
聞言,将甯遠也氣個夠嗆。
這臉皮,真真是厚到天上去了。
他當即擺手:“回去吧,别再這裏丢人現眼了,聽好了,你們隻有一個時辰商議的時間,要麽投降,要麽等着我等今日内攻破升龍城,就這樣。”
那閣老見甯遠态度如此堅決,原本微微弓着的腰直了起來。
“看來,繁昌侯你是非打不可了?”
他冷笑道:“隻不過,你最好還是聽聽老夫的看法。”
“其一,我安南雖是出了奸佞,但卻未必怕你大明。”
“其二,大明之洪武皇帝曾将安南列爲不征之國,卻先後有永樂、弘治兩個皇帝背棄祖宗教誨,乃是不仁不義,背信棄義!”
“其三,即便爾等能攻下升龍,我安南好漢兒郎千千萬,不消多日,便可将你明軍打出安南,收我故地!”
他列舉了諸多緣由。
換做以前,這些都是限制大明攻打安南的最佳理由。
隻是……
甯遠嗤之以鼻:“檄文之中已說明一切,你安南二三不定,意圖侵擾大明,我大明,當教訓之!來人,拖下去!”
當即有左右之人将那閣老拖了下去。
旁邊的張懋憤然道:“甯小子,打吧,對于這種臭不要臉的人,說教是沒用的,隻有打的夠猛烈,他們才會害怕。”
甯遠隻是笑了笑,輕輕搖頭。
打自然是可以打的,但行軍打仗,靡費較多,能省,還是要稍微省那麽一丢丢的。
“世伯,再等等吧,等一個時辰,最少可以省下萬兩銀子。”甯遠解釋道。
嗯?
張懋頓了頓,漸漸明悟一般道:“你小子願意見那使臣,是爲了給升龍城施壓?”
他醍醐灌頂似的,竟是突的笑了出來。
原來如此啊!
這是攻心之計。
直接開打,憑借着炮強槍厲,自是可以輕易打下升龍的。
但雄兵壓境,又放出最後攻城時間,便會造成升龍城内,人心惶惶。
明軍,打來啦!
而且還是一日不到,便達到了升龍,勇猛無匹。
面對這麽強大的,撼不可摧的雄兵,安南,打得過嗎?
若打不過,又會怎樣呢?
如此一來,便會在無形之間給安南的将士、百姓心裏蒙上一層陰影,一個時辰後,槍炮一出,便會吓的無數人魂飛膽喪,極容易投降。
“你小子倒是能沉得住氣,陰謀詭計,順手拈來啊。”張懋笑道。
“非也,非也!”
甯遠淡淡道:“世伯,這乃是心學,心學,也是心理學,乃是那王守仁的學說。”
一聽甯遠又要展開儒家那一套長篇大論,張懋忙是制止:“好好好,懂了,老夫懂了,接下來是不是靜等一個時辰後,直接開戰啊?”
甯遠道:“世伯,你餓嗎?”
張懋有點不解:“大戰在即,怕不适合生火造飯吧?”
甯遠嘿嘿一笑,卻開始行動起來。
不多時,每隻戰船之上,都燃起了火爐。
火爐之上,是新鮮的肉,這些都是上船之前特意準備的。
然後,一股股炭火與鮮肉與作料混合的味道,自這升龍城護城河徐徐飄散開來。
衆所周知,燒烤的味道,簡直就是生劃武器,即便在後世,隔着數百米、幾條街都能聞得到。
而随着明軍戰船陣陣煙火與燒烤味道的傳來,城頭之上,正整軍待戰的安南将士,直接懵圈了。
明軍,在做什麽?
在他們的城下,在這兩軍即将開戰之時……生火做飯?
這……是來打仗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