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很清楚,朝廷對戰米魯最大的問題,便是米魯向南跑路,進入安南。
朝廷大軍總不能也跟着進入安南吧?
如此,便會形成拉鋸戰。
朝廷這邊,也要駐留全部大軍,時刻防範着。
長久下來,将會耗費無數銀兩。
這便是最大的難題。
結果,他怎麽也沒想到,陛下率領的大軍剛剛抵達這裏,就要直接開戰。
這哪裏是打仗啊,不是眼睜睜看着那米魯跑路嗎?
他想要勸說,奈何陛下已然下令,不得已,便找上了甯遠。
“繁昌侯,看看你幹的好事!”
他很是憤懑:“慫恿陛下直接攻打米魯,一旦那米魯逃入安南,你就等着受死吧!你是大明的千古罪人。”
言語相當的激烈,尤其是王越整個人,幾乎吹胡子瞪眼一般。
甯遠倒是滿不在意,笑呵呵道:“王公莫氣,氣大傷身啊。”
“你還有臉說!”
王越冷哼一聲,轉而道:“你不是說米魯必降嗎?人呢?怎麽不見她來降?”
“這……”甯遠尴尬的笑了笑。
他想說米魯非但投降了,還成了咱婆娘呢。
但這話能說嗎?
顯然是不能的。
米魯這一手,至關重要,直接影響到朝廷發兵安南的大計了。
米魯如果不逃到安南,朝廷也沒有理由打安南啊。
所以必須等到米魯進了安南,他這邊才能交代實情。
“滿口胡言,自以爲是,夜郎自大,你說那所謂的知行合一,不過如此罷了,哼!”王越一陣痛罵,轉而離去。
這時,蕭敬走了過來,将甯遠叫到了弘治皇帝的大營。
營中隻有弘治皇帝一人。
見了甯遠,他笑了笑道:“當真?”
甯遠點頭:“真,一切準備就緒。”
弘治皇帝會意。
有些事,暫時還不好外人知道。
就如米魯投降,原本他也是不敢置信的,卻不想這小子跑來這邊,沒用幾日便招降了米魯,本事倒不小,隻是……
他想到什麽似的,道:“朕聽聞,你總是連夜去那安隆寨,還有一次,一夜未歸?”
甯遠臉色頓時變得尴尬起來,隻得硬着頭皮道:“嗯……嗯……确實。”
弘治皇帝暗自一頓,緩緩睜大雙眼。
他不過是聽到些許風言風語,随意試探一下甯遠,沒想到,這小子竟當真将那米魯……
他直接驚了。
區區數日,非但招降米魯,還将米魯給收了?
這小子是怎麽做到的?
他倒是知道雲貴這邊的風氣相對開放,可也不至于見上兩面就互相認同了啊!
“陛下!”
甯遠急忙開口道:“臣……也是迫不得已,臣,這是爲國捐軀啊,您是不知道,那米魯投降的唯一條件就是叫臣……嗯……就是這樣,臣想着這江山社稷、想着那十數萬條性命,想着這大明百年大計,臣……苦啊!”
說着,不知覺間,竟是流出了兩行熱淚。
不知情者見了,說不得還要同情這小子。
但弘治皇帝很清楚,這小子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至于其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自也清楚。
“好了,别惡心朕了。”
他斜瞥了一眼:“回去之後,朕會與秀榮說的,你無需擔心她責怪你。”
甯遠悄然松了口氣。
他記得很清楚,出征之前,朱秀榮就交代他不要亂來的。
還有上一次帶蘇三回去之時,朱秀榮一開始似乎也很不悅。
仔細想來,倒也正常。
不聲不響就帶回家一個女人,作爲一家之“婦”的朱秀榮怎會開心?
今日一個,明日一個……
咦?
想到什麽似的,甯遠心底一喜。
如此說來,米魯很會做人啊,一開始就準備好在安南定居,對京城那邊的甯府而言,沒有半點影響。
這豈不是便意味着他可以在外面……
不帶回去不就完事了?
不行不行!
“我是好男人,好男人就是我,豈能有此等龌龊心思?”
甯遠狠狠的斥責自己不良想法。
另外一邊,米魯大營。
米魯剛剛得到消息,朝廷的平叛大軍已然在數裏外駐紮下來,眼看着就要開戰了。
她當即召集了諸多将領,商讨對戰計策。
“天王,朝廷兵強馬壯,我等雖有大軍十五萬,怕也打不過啊,撤吧!”
“是啊天王,而今糧草已然向南運送,倒不如趁機繼續轉移。”
“天王,安南那邊,已商議好,隻要我等撤離,便可順利進入。”
許多人提議。
卻也有人提議開戰。
“未戰而怯,我等反叛又有什麽意義?”
“不錯,諸位不要忘了,我等,是爲了過上更好的日子,要在這片土地上,劃開一片疆域,我等自治。”
“安南那邊,居心叵測,一心想要我等逃過去,讓我等,成爲他們的兵馬,諸位難道不清楚嗎?”
不知覺間,主站與逃離兩方,竟是争執起來。
米魯見狀,十分的不悅,當即一聲厲喝:“夠了!”
下方安靜下來。
米魯則緩緩道:“朝廷兵馬強不強,打過才知道,但又不宜用力過猛,本天王絕得,可以試着對戰一番,若不敵,則向南撤離。”
她将雙方的想法,折中了。
諸多将領聞言,倒是老實下來。
似乎,這個辦法也是最好的。
先試着打一打,打不過再跑。
于是,就在當夜,米魯親自率領一萬大軍,偷偷的朝着平叛大軍的營地方向前進。
隻是,剛走了一半的路,兩側忽然有人沖殺出來,轉瞬間,雙方扭打在一起。
“砰!”
“砰!”
“砰!”
就在此時,近百門火炮,自後方響了起來,緊跟着數萬大軍殺氣騰騰的向前疾沖。
米魯眼見不好,急忙下令:“撤,快撤!”
她手下的諸多将士,二話不說,扭頭就跑。
官軍的火力,太可怕了,近百門火炮,再加上後趕來的數萬大軍,再不跑,所有人都在葬送此地。
“殺啊,殺啊!”
戰場後方,王越、張懋二人帶着大軍終于趕至,正準備追趕,卻聽弘治皇帝開口道:“窮寇莫追,莫追。”
王越眼睛都紅了。
按照陛下旨意,他和張懋親自點兵,陛下則提前率領一彪人馬自兩側徐徐向前。
結果,他這邊還沒點完兵,前面就打了起來。
片刻之間,賊人的兵馬,一擊即破,此一刻,正是追殺的好時機啊。
可陛下卻說,不要追了?
“陛下,賊人慌亂逃竄,正是清剿的大好良機,萬不可錯過啊。”王越快急瘋了。
“不可追!”
弘治皇帝卻是很直接:“此番,不過是朕小試牛刀,朕,很是滿意啊,接下來,再戰,朕必定要将那米魯徹底平叛。”
王越急的直咬牙。
他想說,這麽打仗,怕是還不等再遇米魯大軍,那米魯就逃之夭夭了。
“啓禀陛下!”
這時,甯遠趕來,高聲道:“此一戰,共誅敵三人,俘百二十人,我軍亡一人,傷二十五人,我軍大勝,陛下神威蓋世,陛下,萬歲!”
弘治皇帝笑了出來:“這江山,是馬背上打下來的,太高祖皇帝、文皇帝皆文成武就,而今,朕亦可效仿先祖,快哉快哉!”
他少見的自賣自誇起來。
王越見了,急的直跺腳。
别在這裏自以爲是啦,再不追,那賊人就跑光啦。
他四下看了看,用力捅了一下張懋:“老張老張,你快勸說一下陛下啊。”
張懋仰頭看天,仿若沒聽到一般。
似是王越捅的太用力了,他才事不關己一般道:“你怎麽不勸?”
王越:“……”
勸了,但沒用啊!
他都快瘋了,眼睜睜看着那叛軍徹底逃離了視線,咬緊牙關,恨不得仰天長嘯一番。
最好的削弱叛賊的良機,沒啦!
張懋見了,湊上去,漫不經心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王越:“……”
他再度無語,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
軍功什麽的他倒是不太在意,但眼睜睜看着敵人跑了,這也能叫“福”?
“好啦,走,回去喝酒,陛下大勝,想來今晚是可以喝點酒的。”張懋扯着王越,折返而行。
二人帶領大軍回來,營地之中,竟是準備好了酒菜。
王越看的眼睛都直了。
合着陛下這慶功宴,都提前準備好了。
也就是說,陛下根本沒準備大肆平叛那米魯大軍?隻是打一打,試一試?
這個晚上,王越喝了許多酒,越想越是不對勁,乃至于有些懷疑人生。
翌日,他剛醒來,便得到陛下聖令,全力追擊米魯。
當即,二十萬大軍一路向南推進。
而米魯大軍行進的速度也是極快的,三日之後,竟是直接進入了安南境内。
二十萬平叛大軍駐紮邊境,随即,弘治皇帝下令。
“拟旨,申饬安南國王,教他們立即派兵,幫大明平叛米魯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