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魯陷入到一個十分艱難的境地。
是否投降。
這是一個足以決定十餘萬将士性命的關鍵抉擇,同時也是她先前未曾想過的。
造反,自是被逼迫的。
但随着勢力的壯大,她已然爲諸多将士找到了一條後路。
與朝廷打的平分秋色,繼而劃分出一片疆域,稱王作祖。
卻也隻得如此。
所以,自造反開始,她就沒想過是否要投降這個問題。
但剛才甯遠的種種話語,卻是直接将她心底所有的自信、底氣,消磨殆盡。
朝廷大軍太強大了,完全打不過,又沒有任何退路。
似乎,除了投降已沒有任何一條路可以選了。
可若投降的話……
“爾等謀逆,乃是誅九族的大罪。”
卻聽甯遠嚴肅開口道:“但,爾等若是願意戴罪立功,我可以保證赦免爾等所有人的罪行,有功者,還有賞賜。”
聞言,米魯眼底閃過一抹深意,漸漸明白過來。
原來如此。
聽甯遠的意思,所謂的戴罪立功,竟是要他們反過來攻打安南!
跟着,她冷笑出來:“所以,繁昌侯你想讓我們作爲先鋒,爲朝廷大軍鋪路,去……送死,對吧?”
“你太高看自己了。”
甯遠不以爲意道:“在我的計劃之中,你們隻需上演一出反間計,打得那安南措手不及,跟着,跟在朝廷大軍後面收檢便可。”
米魯又愣了愣。
上演反間計倒是理所當然,隻是教他們殿後倒是令人意外不已。
她很清楚,自己這邊雖然有十五萬大軍,但裝備太差,一些将士甚至以鋤頭等爲兵,更别提盔甲了。
在這等前提要他們反過來攻打安南,不啻于送死,以他們的性命爲朝廷大軍鋪路。
可看甯遠這意思,竟隻要他們殿後,完全爲他們的性命考慮,是真心想要他們投降啊!
“你就不怕我反間又反間,假意投降,再突然将槍頭對準朝廷大軍?”她笑着問。
“怕啊。”
甯遠随口道:“我甯遠打仗,從來不在乎敵人多少,唯獨教我心痛的是将槍口對準自己的族人,且不得不殺。”
米魯豁然一林,隻覺得一股涼氣直沖天靈蓋。
這……高義!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便令人驟然起敬。
就如眼下,甯遠勸她投降,假若不降,即便不忍,也要痛下殺手了。
可若降了,便可保全将士們的性命。
這是完完全全站在她手下那諸多将士的角度考慮問題啊!
當即,她沖着甯遠深深鞠了一躬:“公子仁義,米魯佩服!”
甯遠平靜的點頭:“那麽,你,可願降?”
米魯卻是笑了出來,恢複了乍開始那般獵人一般的神色:“可降,但我有一個條件,如果公子不應,那麽,便是拼死,也要抗争到底。”
甯遠倒是不意外,随口道:“說說看,如果條件允許,我可做主答應下來。”
米魯湊前幾分,吐出的酒氣幾乎都觸及甯遠面孔。
而後,她壓低聲音,略帶幾分挑釁似的道:“今晚,公子,留下。”
甯遠:“……”
這……什麽條件啊!
臭不要臉!
他怎麽也沒想到米魯竟然提出了這等要求,太過分了。
把他甯遠當成什麽人了?
投降的工具?
太不要臉!
緊跟着,他猛然想起出征之前,好娘子秀榮曾有交代,教他不得亂來,心底當即有了抉擇。
“不行!”
他一陣言辭道:“米魯,我敬你是女中豪傑,卻不想你竟如此粗鄙,爛臭,臭不可及!”
“我可以明确告訴你,不行,絕對不行!你最好死了這條心!”
“另外,你理應知道,投降,可是影響你部下十數萬人性命的大事,你安敢如此玩笑,以此作爲條件?”
他毫不留情的斥責。
太氣人了!
他甯遠是什麽人?
豈會如此随便?
簡直不可理喻。
米魯見狀,非但沒有半點不适,反而笑了出來。
她笑的花枝爛顫:“那就沒得談喽,這是我最大、也是唯一的條件,公子若不同意,我也隻能帶領将士們奮勇抗争喽。”
甯遠:“……”
這女人,太不要臉。
身爲女中豪傑,奔放、狂放一些倒也可以理解。
可她這……奔放過頭了啊,教人有些不喜,乃至于……害怕。
他可不是曹賊,可以夢中殺人,這要是被人夢中給殺了可就傻叉了。
眼見談不攏,他就準備起身離開。
這一次,米魯卻沒有動,反而一手扶着椅子,懶洋洋的看着甯遠。
“甯大人。”
她随口道:“我知道你家裏倒是有幾個妻妾,但聽聞……她們至今爲止還沒爲你增添子嗣吧?”
“我米魯呢,雖是婦人,可這麽多年來,卻也未曾生過一子半女,想來,你應該懂吧?”
“你沒有子嗣,我也沒有,豈不正是天作之合?”
“我,想給你生個大胖小子哎。”
這邊說着,甯遠已然走到了門口。
隻不過,他的腳步卻是越來越慢,到得門口處,更是停頓下來。
他轉過身,嚴肅道:“你調查過我?”
米魯笑道:“一清二楚。”
甯遠卻搖頭:“還不夠清楚,我認真的告訴你,我之妻,已有二人待産,不日便有子嗣誕下。”
米魯卻忽然正色起來:“那又怎樣,我若沒有你的子嗣,又如何保證投降後,我能安然無恙呢?”
嗯?
甯遠有些詫異。
這問題他還真沒想過。
可站在米魯的角度來看,卻是極有道理的。
雖說他甯遠信譽在外,人人皆知,可這并不影響米魯防範于他。
而假若米魯懷了他的孩子,那便有了血脈的橋梁,即便到時候他出爾反爾,也不好痛下死手了。
也就是說,米魯這要求,是爲了自身安全考慮的,是投降之前的一個大前提。
這問題高度,硬生生拔高一截啊。
已然涉及到,他甯遠爲了江山社稷、以及十數萬條活生生的性命而奉獻捐軀了。
但很快,他就想到了什麽。
傳言之中,這米魯可是與那手下阿寶不幹不淨的,即便他大無畏的奉獻,那也不能保證孩子就是自己的啊。
當即,他再度拒絕道:“不可能的,你死了這條心吧。我可以以聲譽作保,投降之後,朝廷不會清算,僅此而已。”
說罷,直接開門離去。
後面的米魯卻不着急,提高聲音道:“明日,此時此地,再行飲過。”
甯遠沒有回應,下了樓,便走了出去。
米魯眯起了眼,眼中帶着幾分狡黠,明月照進來,眼瞳便也跟着亮了幾分。
“真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漢啊。”
她呢喃道:“但,你逃不掉的,老娘等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遇上你這等英豪,豈會容你逃掉?”
她很自信。
因爲通過這一番交談,她已然抓住了甯遠最大的缺點。
有了缺點,便容易拿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