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碩大而威嚴。
可此刻的大殿之中,卻是異常的安靜,文武百官仿似忘記呼吸了一般,皆垂着頭,小心的等待着。
寂靜如死,落針可聞。
在此間,蕭敬略微掃視奏報之後,高聲念了出來。
“臣王越……奉聖明,不敢懈怠分毫……抵達普安州便四方調查,尋得米魯大營所在之處……差使臣……”
“因此地天氣與北方迥異,數百将士生病……”
“臣率四千餘将士攻打米魯……米魯等狡猾逃竄……臣追尋……遭遇埋伏……”
這份奏報寫的很詳細,也很認真,将事情的始末,講述的一清二楚。
到最後,蕭敬念出了傷亡的人數。
“此役,折損将士三百二十三人,另有五百餘将士傷……”
話音落下,文武百官已是驚的不敢作聲。
王越,敗了!
在所有人都以爲王越可輕易得勝之時,王越,剛剛抵達普安州,便吃了一場敗仗。
折損兵馬,相對而言倒是不多……關鍵是,官軍這邊連敵人還沒觸碰到,便被那米魯埋伏偷襲,隻得倉皇敗退。
這……不敢想象。
變故,來的太快,一時間,教人的思緒轉不過來。
要知道,那五千将士,可都是京營的精銳啊。
就這般……敗了。
“諸位愛卿以爲如何啊?”弘治皇帝徐徐問。
百官,皆默然無聲。
王越王公可不是一般人,爲朝廷征戰數十年,戰功顯赫。
同時對戰經驗在朝廷之間,也是佼佼者,無論是眼界還是學識,都非尋常武勳可媲美。
而就是這樣的一位大将,面對米魯叛軍,首戰便潰敗逃竄。
可以想象,那米魯,可不是等閑之輩。
先前,大家夥都以爲此行乃是撿功勞,到得眼下,哪裏是什麽功勞,分明是一塊硬石頭。
眼見百官不語,弘治皇帝再度歎息:“說來,朕也是慚愧萬分啊。”
“那一日,驸馬深夜入宮,早已警醒了朕!”
“可朕,卻不以爲意,才釀此禍端啊”
一番話落下,百官皆驚,瞠目結舌。
直到此時,許多人才反應過來,王越或敗……竟是被甯遠提前預料到了!
好小子……神了啊!
許多人駭然。
幾乎滿朝所有人都以爲此戰必勝,甯遠,卻是一語中的,猜到了真相!
這時,弘治皇帝側頭道:“傳驸馬吧,教他立刻入宮。”
另外一邊。
甯遠正在睡懶覺。
這幾日倒是清閑,無外乎在家躺着數銀子,順便吃吃喝喝,逍遙又輕松。
可随着蕭敬一行人的到來,甯遠便知道,這清閑的日子,怕要暫停了。
他來到廳堂,懶洋洋道:“蕭公公,何事啊?”
蕭敬笑了笑道:“驸馬,陛下召見,雲貴那邊,出事了。”
甯遠驟然收斂面容。
王越王公,出事了?吃了敗仗?
他預料之中,卻不想看到的景象,發生了!
當即,他二話不說,随同蕭敬入宮。
走到午門之時,恰好碰到太子朱厚照。
朱厚照也是腳步匆匆,急促萬分:“老甯,怎麽回事?本宮得到消息,王越竟然敗了,一切,都被你猜對了!”
他也是十分的吃驚。
原本,一切勝算在握,突如其來,王越,便敗了,教人不敢置信。
甯遠一臉嚴肅,搖頭道:“看過奏報再說,臣擔心這裏面另有問題。”
王越敗了,在他看來,實屬正常。
可敗的如此之快,倒是令人意外。
那米魯再強,也不能在短短一兩日時間内,挫敗朝廷大軍啊!
所以,他懷疑這裏面還有着其他的因素。
譬如……安南國。
這安南原本是大明的屬地,文皇帝數次征伐,才将此地拿下,結果因爲當時朝廷的政策的問題,緻使安南發生了一次次的民變,最終勢大,打的大明朝廷無法控制整體局面。
後來,朝廷在無奈之下,隻得與安南商議,将其變成了大明的藩國。
但這安南并不老實,表面上向大明稱臣,可暗地裏,卻關起門來,當自己的皇帝。
非是如此,這安南國還野心勃勃,總想着擴大地盤。
就如此番,他便懷疑安南與米魯接觸了,爲米魯提供了一定的便利。
若非如此,米魯怎會如此強勢?
要知道,雲貴一帶與安南接壤,若安南利用米魯此人在雲貴一帶鬧事,說不得當真成氣候。
擔心着,甯遠進入大殿之中,看到了王越的那份奏報。
閱覽之後,他徹底放心,而後……笑了出來。
他郎朗道:“陛下,臣以爲……這是好事。”
最起碼,就眼前來看,安南似乎尚未摻和進來,那麽,朝廷的敵人便隻有米魯等諸多叛軍。
打米魯,那不是有手就行?
可這話落在弘治皇帝以及百官的耳中,卻是異常的刺耳。
好事?
朝廷派出的大軍,吃了敗仗,是好事?
聽聽,這他娘的是人話嗎?
損兵折将,他娘的好事?
當即,有一名武勳站出,冷冷道:“繁昌侯,你固然爲朝廷立下諸多功勞,可這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過分?”
甯遠哼笑出來:“諸位大人,甯某人如果沒記錯的話,就在前一日,你等,還對甯某人口誅筆伐來着!”
唰!
朝廷頓時寂靜下去,文武百官俱是低着頭,尤其是武勳,皆老臉通紅,羞愧不已。
便是那寶座之上的弘治皇帝也尴尬萬分。
這……真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甯遠卻繼續道:“甯某,隻是區區小人物,微不足道,位卑言輕,望諸位大人不要介意啊。”
唰唰唰!
諸多武勳頭又低了幾分,恨不得鑽入地下。
丢人呐!
殺人誅心呐!
大家夥雖是錯了,可這小子以來便一陣羞辱……嗯……還教人無法駁斥……
讓大家夥的老臉往哪裏放?
也是這時,弘治皇帝卻是輕哼咳嗽,故作沉聲道:“繁昌侯,休得胡鬧,朕問你,你,安敢斷言王越必敗啊?”
甯遠頓了頓。
先前,他隻是說王越或敗,隻是可能會敗而已。
可到了皇帝陛下的口中,卻成了王越必敗。
這便耐人尋味了。
他略作思考,沉聲道:“陛下,臣認爲……驕兵必敗!”
唰!
大殿之中,又是一陣噤聲。
這話,波及面太廣了,等若是罵了整個朝廷。
驕兵必敗,這個“驕”,說的,豈不正是而今的朝廷?
先前,大家夥都以爲此番出征乃是撿功勞,結果呢?
敗了!
寶座之上,弘治皇帝老臉也有些挂不住。
所謂的驕兵必敗,可是連他這君王也算進去了。
他再度清嗓子,道:“朕問你,你爲何說此番王越敗的好啊?”
聞言,百官也擡起頭來。
是啊,王越都輸了,損兵折将,安敢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