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遠很清楚,朝廷對于那雲陽道人的行徑,必定會嚴行禁止。
因爲,按照常理來說,這裏面有很多危險且不可控的因素。
一旦爆發開來,朝廷将相當麻煩。
包括他自己,先前也是這般認爲的。
可在接觸了雲陽道人之後,他徹底改變了想法,由反對,變成了強力支持。
其中的問題便在于,他支持的原因,暫且不方便表露。
怎麽說?
直接觐見告訴皇帝陛下,這是化學,并非迷信?
那皇帝老子怕是會舉起屠刀弄了他。
所以,他要等,等到雲陽道人演示完之後,才能将諸多因由告知于衆。
在此之前……也隻能想辦法盡量幫助雲陽道人。
不多時,唐寅匆匆趕來。
他的神色有些慌張,低聲道:“恩師……好像有許多便裝的官軍。”
嗯?
甯遠側目。
這陣勢……是來真的?
當真要将他禁足在甯府之中,不得出門半步?
很快,也有小厮來報。
門外,非但出現了許多便裝的官軍,甚至還有便裝的小太監監守。
動真格的了!
甯遠緩緩沉了口氣。
也虧得他這邊已是有了準備,若不然定會打個措手不及。
于是他直接道:“伯虎,恩師這裏有兩件事要你去辦,你且聽好了。”
“其一便是幫爲師代書信一封,送去那雲陽觀。”
“其二……”
甯遠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這一點,相當重要,你要十分小心……”
唐寅聞言,點頭應下,忙是出去辦事了。
一個晚上,很快過去。
大早上起來,甯遠優哉遊哉,要麽想着吃,要麽想着怎麽造孩子。
而今,公主朱秀榮肚子已經很大了,不出意外,過年左右便會降生。
蘇三的肚子也已然顯懷。
兩個孩子,承載着未來甯家的希望。
唯獨王滿堂與劉美人,迄今爲止……仍舊沒有動靜。
好不容易清閑下來,他自當……不餘遺力!
一日很快過去。
養心殿内,弘治皇帝随口問道:“驸馬……在做什麽啊?”
蕭敬道:“整日現在府上,未曾出門。”
弘治皇帝笑了笑。
這就對了!
若是那小子不聽話,他這邊,少不得一些懲戒。
這也算是一番警戒,或是打壓!
這兩年來,朝廷倒是越來越好了,可種種措施,與那甯遠有着很大的利害關系。
此一番,甯遠敢與朝廷公然對抗,日後,還了得?
“既如此,明日,再命道錄司之人去那雲陽觀。”
弘治皇帝直接道:“勒令那雲陽道人停止傳道,且予以問責。”
翌日,道錄司很快傳來消息。
那雲陽道人不知爲何,竟是離開了道觀,包括諸多行囊也都帶着離開了。
“走了?”
弘治皇帝有些訝異。
可仔細想來,卻也可以理解。
原因很簡單,朝廷這邊已有了動靜,稍微識趣之人都知道朝廷要下重手,若不離開,留下來等死嗎?
“嗯,不錯,走了便走了罷。”
弘治皇帝擺手道:“但是,近段時間,京畿附近,還要嚴防,凡有不軌之人,立刻緝拿!”
一場危機,就此化解。
弘治皇帝暗暗開心。
倒不是自以爲有什麽功勞,而是在化解危機的同時,也證明他們的眼光,是沒錯的。
是甯遠那小子自以爲是,竟還敢與朝廷對着幹。
“擺駕,去甯府。”弘治皇帝似笑非笑。
不多時,二人微服來到了甯府。
此一刻,正值中午,甯遠正在吃午飯。
吃的是鲑魚的魚鲙。
在魚鲙之中,有兩種魚是極其鮮美的,乃是鲑魚與藍鳍金槍魚。
鮮美的魚鲙,配上鹹蛋焗蝦,一清一淡,恰到好處。
眼見弘治皇帝到來,甯遠正要見禮,弘治皇帝擺了擺手,跟着也坐了下來。
“吃的……不錯啊。”弘治皇帝淡笑道。
甯遠側目:“您還要吃點什麽?”
弘治皇帝道:“無需麻煩,就這些吧。”
而後,他拾起一塊用竹簽穿起來的海蝦,輕輕咬了一口,入口,相當的酥脆,鹹蛋的鹹香會同龍蝦的鮮混合一起,十分美味。
他擡起頭,看着甯遠,一時間,竟有些哭笑不得。
不知爲何,這小子總是能在平淡之中,發現一些與衆不同的事宜。
就如眼下,明明被禁足在家,竟還能吃香喝辣的。
心态很好啊。
于是他頓時嚴肅幾分道:“驸馬,你可知那雲陽道人,連夜逃離了?”
甯遠不動聲色:“逃離了?也還好。”
弘治皇帝略微蹙眉:“也……還好?爲何啊?”
甯遠随口道:“最起碼,京城這邊的危機解除了啊……”
道理,自是對的。
可甯遠這口吻,卻是令人不舒服。
弘治皇帝沉聲道:“驸馬,朕問你,你爲何要阻攔朝廷嚴禁那雲陽道人啊?”
甯遠略作沉默。
這問題,其實很難回答。
總不能直接說要幫助那雲陽道人,要發展科學、發展化學吧?
琢磨之後,他計上心來,一臉的嚴肅道:“敢問陛下,那雲陽道人可怕嗎?”
弘治皇帝側目:“短短兩三日,便聚攏十數萬信徒,妖人,自是可怕。”
甯遠直接道:“假若這天下出現許多如雲陽道人之人呢?陛下以爲如何?”
唰!
本淡定的弘治皇帝,面色驟然嚴肅起來。
區區一個道人便已然如此恐怖了,若天底下再多出來許多這樣的人,大明的江山豈不是要完蛋?
卻聽甯遠繼續道:“陛下博學廣識,理應知道大禹治水,堵,不如疏啊!”
“此一番,朝廷倒是将那雲陽道人打壓下去了,在未來,未必不會有此等事情發生。”
“故,臣以爲,理應先看看那雲陽道人耍的是什麽把戲。”
“若妖言惑衆,自當嚴懲,若無危害,朝廷,亦可想其他辦法對待!”
這一番話,道理清晰,邏輯明确。
在話音落下之際,便觸動了弘治皇帝最敏感的那根神經。
因爲這種情況,未必沒有可能。
一旦再度出現,朝廷發現不及時,将會釀成不可想象的後患。
那麽,難道……朝廷……錯了?
弘治皇帝臉色有些難看,大手一揮:“一派胡言,滿口胡說。”
跟着,霍然起身:“驸馬,你贻誤聖命,朕罰你……緊閉一月,不得出門!”
說罷,揚長而去。
甯遠穩當當的坐着,嘴角卻是牽起一抹笑容。
不出意外,大事,成一半了。
另外一邊,弘治皇帝回到宮中,越想,越是不對味。
原本,嚴禁妖人,乃是理所當然的,爲的是朝廷的安穩。
可甯遠那番話,卻是令他驚疑不定。
難不成,雲陽道人那妖人,還有着其他陰謀詭計?
或者還有許多如雲陽道人之人?
他思來想去,左右睡不着。
一直到天亮,東廠、錦衣衛這邊都沒有半點意外的消息,弘治皇帝悄悄安心。
旁邊的蕭敬也安慰道:“陛下,想來,應是繁昌侯将此事說的太嚴重了。”
言外之意是甯遠胡說八道,不足爲信。
弘治皇帝點頭:“對矣,朕,也是想的太多了,走吧,去上朝。”
正走着,後面的蕭敬忽而得到一則消息,整個人都有點懵了。
猶豫之後,他還是湊前幾分,低聲道:“陛下,城中……多了許多賣藝之人。”
弘治皇帝頓住腳步。
賣藝的?
似乎……也沒什麽問題啊。
京城繁華,一些賣藝人來到京城戲耍,讨得些許賞錢,很正常啊。
旁邊的蕭敬又道:“隻是,這些藝人似有不同,竟是公然告示……賣藝,且不收銀子。”
不要賞錢?
弘治皇帝一臉的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