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遠有點懵。
這兩日中,傳言中大名鼎鼎的雲陽真人,竟是一……道姑。
太出人預料了。
原本,在他,亦或是大部人的認知之中,能在如此短時間内吸引如此多信徒的真人,定是對道學理解匪淺,德高望重,如此,才能教人信服。
結果……竟是一道姑。
而且,聽氣聲音,似乎……還很年輕。
太不可思議了!
很快,雲陽真人開始講道。
“貧道,出自正一一脈。”
“正一道與全真道本是兩個派系,貧道卻以爲,無論是正一、還是全真,皆爲道派,故,閑來無事,于全真一道亦有所涉獵。”
“且不說這些,敢問諸位,道,是什麽?”
道,是什麽?
于諸多“聽衆”而言,一時間,自是難以回答的。
這問題,太過深遠了。
若按照道教的本質來說,自是有着諸多說法。
可這雲陽真人,隻是提及一個道,其意義,便耐人尋味了。
因爲這個道,所指的已然不僅僅是道教,已涉及至道家!
道家,在先前的某些朝代,可是同儒家并列的存在。
即便在這大明,仍舊有儒釋道并列而存的現象。
就在衆人沉默之際,雲陽真人再度開口。
“所謂道,非是缥缈不可及,而是一種學問……”
“如同儒家,學問雖是不同,本質,卻是一樣的。”
“所謂道可道、非常道……”
那雲陽真人開始講解起來。
深入淺出,言語,也相對平實,不知覺間,便是甯遠也聽了進去。
感覺,就像是後世老師講課,而作爲學生卻可以專心緻志的傾聽,心無旁骛。
“故,道學,亦是一種學問。”
“依貧道所理解,這道學,乃是了解事物,了解自我的學問。”
“如符篆、如煉丹,皆是在了解人鬼之道、事物之道。”
“且不提這諸多種種是否存在,但,道,一直在前行,未曾懈怠。”
下方,諸多聽衆聞言,皆是悟透了一般,激動不已,口口聲聲稱贊這位雲陽道人。
雲陽道人,太厲害了。
竟是将如此深奧的道,講解的如此清晰,言簡意赅,教人一聽就懂。
甚至,有些人聽了之後,頓時覺得自己仿佛懂了道一般,渾身舒泰。
而在人群後方,甯遠稍作思考之後,豁然大驚。
這雲陽道人……相當不簡單啊!
以往的道人弘道,大多講述各種學術經典以及各種道理,說了許久,諸多百姓也未必聽得懂。
這可雲陽道人,竟是将道家、道教的痕迹模糊,籠統歸爲一道。
緊跟着,又将道家經典中的了解事物根理、了解自我拿了出來。
這是什麽?
這……與那格物緻有着異曲同工之妙啊!
便是那王陽明,也是在吸收了儒釋道三家之精髓之後,才逐漸悟出“知行合一”道理的!
好家夥!
甯遠直接好家夥!
不聲不響之間,竟是逐漸将道學與當代主流的儒學靠攏。
“說了這麽多,其實……貧道真正想說的是,所謂道,無非是本心,無非是經世濟民的一種方法。”
雲陽道人繼續道:“所以,在八日之後,貧道将在京城,展示道的另一種妙用——化之學。”
“在此期間,将不再傳道,萬望諸位理解!”
“今日傳道,到此爲止,諸位,請歸吧!”
衆人齊齊行禮,而後有序撤離。
後方,甯遠則是躲到一側,略微皺眉。
這雲陽道人的傳道方式,十分的别緻,尤其是那化之學,令他想到了後世十分熟悉的兩個字——化學。
何謂“化?”
乃是事物的形态、性質發生改變。
如變化,又如冥頑不化、化險爲夷,皆是強調事物的變化。
而若當真如此的話,豈不是意味着,這雲陽道人将會在八日之後,當衆做……化學實驗?
甯遠眨了眨眼,感覺,莫可名狀。
假若這雲陽道人當真要向百姓傳遞事物的變化之理,他這邊,便是冒着欺君之罪也得全力支持啊。
這,是科學!
甯遠想到了許多。
這雲陽道人,當真給了他不少驚喜。
尤其是這化之學,一旦運用得當,其成果,簡直不敢想象。
事實上,遍曆人類曆史,真正的化學實驗,便是起源于煉丹術。
古人通過各種化學實驗,本欲煉制長生不老藥,結果,煉來煉去,竟是發現了許多特别的東西。
譬如……火藥,這個影響了人類曆史無數進程的超級神物,便是自煉丹術而出來的。
而一旦這雲陽真人能将化學普及……大明,必将迎來一個新時代。
想着想着,甯遠竟是有些激動。
他望向雲陽觀的方向,帶着一些個護衛,走了上去。
剛來到道觀跟前,便聽裏面傳來一陣吵鬧聲。
“叫那雲陽道人出來,吾等,乃是朝廷道錄司之人,奉命來差那雲陽子的度牒。”有人開口。
“幾位大人且慢,我家真人剛剛弘道,此刻,已是累了,正在休憩,勞煩幾位大人稍等。”有道姑阻攔。
隻是,道錄司的幾名官差渾然不在意,甚至還有硬闖的态勢。
就在這時,甯遠擡腳便走了進去,随意斜睨:“這是……幹嘛呢?”
幾名道姑見甯遠身穿普通長袍,并未在意。
可道錄司的幾人見了,忙是開口:“甯大人,吾等奉陛下命,特來核驗那雲陽子的度牒。”
“哦。”
甯遠淡漠的應了一下,滿不在意道:“核驗?核驗個屁,滾蛋,這裏,沒你們的事。”
幾位道錄司的官差面面相觑,怎麽也沒想到甯遠竟是這般态度。
非但不幫他們官差,還趕他們走?
甯遠見狀,略微皺眉:“怎麽?還要本官趕你們走嗎?出去,立刻,馬上!”
幾名官差面面相觑,卻也不敢違逆。
這可是當朝驸馬,功勞顯赫的甯大人,給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敢頂撞啊。
于是,隻得乖乖離開。
甯遠見狀,這才看向幾名道姑:“你家真人呢?煩勞傳告,就說甯遠來訪,别無惡意,隻想請教一番。”
幾名道姑相視一眼,倒是進入内堂。
不多時,一人返回,沖着甯遠施了一禮,道:“甯公子,我家真人有請。”
跟着道姑的引導,甯遠來到後堂的一個幽靜房間之中。
房門關閉後,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道背影,正是雲陽道人。
此時的雲陽道人正在泡茶,水聲幽幽,如空谷傳響。
甯遠輕輕一笑,大大方方的坐下,随口道:“何爲道?”
“道……便是這一盞茶!”
那雲陽道人回應,而後轉身過來,雙手将茶水奉上:“甯公子,請!”
話音落下,她緩緩擡起身。
甯遠見了,淡淡一笑:“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