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弘治皇帝的喝問,甯遠略微低着頭,不敢直視。
原因很簡單。
無論是皇帝陛下還是三位閣老,都希望蜂窩煤的生意,能夠盈利。
畢竟這可是關乎到千萬人口的大生意啊。
若是不盈利,定然是無法長久繼續下去的,與這千萬人而言,乃是相當大的打擊。
然而,從眼前皇帝陛下與三位閣老的反應來看,似乎對他……有些誤解啊。
“哎!”
片刻之後,弘治皇帝歎了口氣,輕輕擺手。
“好了,驸馬,你無需說了。”
“朕,都明白!”
弘治皇帝慨歎着:“其實,對于諸多貧苦的百姓,朕……又豈非會視而不見。”
“朕,自也是知道他們的生活,是極爲困苦的。”
“你能有這份心,不惜舍去利潤,也要援助這些百姓……朕……很是開心。”
說着,他很是欣慰的看着甯遠:“你,不愧是朕之好兒郎啊!”
旁邊,三位閣老的面上也多了幾分惆怅。
問題的根源便是窮苦的百姓。
這兩年,大明确實是愈發的強大了,可謂是四海升平,無外敵再敢來犯。
毫不客氣的說,在大明這百年曆史之中,是絕無僅有的。
太高祖皇帝固然是厲害,卻也隻是将先元給趕跑了。
文皇帝自也厲害,五征漠北,更是七下西洋,将大明的強盛,展現于寰宇内外。
但,無論是太高祖皇帝還是文皇帝,所做之事,隻是将敵人趕走,不能教敵人害怕。
到了而今的弘治朝,強盛的國力,直接是令得外敵驚懼,打心底害怕。
如小王子主動請求開設自貿區,主動求和,主動求商貿,曆來都是罕見的。
可是,在這份強大的背後,與大明而言,還有着長足的路要走。
最顯而易見的,便是教四方百姓吃飽穿暖。
此一番北直隸受災,朝廷雖是免去了賦稅,可百姓們的收成,仍舊不理想。
糧食不夠,便很難活下去,更别提賣糧換銀子了。
對此,朝廷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糊塗。
因爲,沒有辦法啊。
總不能給百姓們發銀子吧?
就算想發,那也發不起啊。
就在這等境況之下,甯遠這一雇傭農戶勞作,竟是輕而易舉的将朝廷不願直視、不敢直視的問題,給解決了!
最主要的是……甯遠這小子,爲了這無數的百姓,舍棄了自己的利潤,乃至于……虧本!
“呼!”
大學士劉健緩緩起身,走到甯遠跟前:“繁昌侯,你爲國爲君爲民,心系天下,顧及蒼生,老夫不及也,請受老夫一拜!”
開口之間,竟是深深鞠躬。
甯遠本微低着頭,忽而聞言,又見劉健鞠躬,吓的一個咯噔,忙是避開。
這大禮……他可是萬萬受不起的。
畢竟,這可是百官之首,連皇帝陛下都極其敬重的存在,德高望重,他哪裏能受得起這等大禮?
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後面的謝遷跟李東陽也上前一步,同時鞠躬見禮。
甯遠:“……”
整個人都有點傻了。
與此同時,他也漸漸回味過來。
似乎……誤會大了!
無論的皇帝陛下還是這三位閣老……都覺得他做蜂窩煤的生意……是虧本生意?
然後,還是這般的感慨,還對他這個後生晚輩行如此大禮?
這這這……
上側,弘治皇帝嚴肅了幾分,開口道:“甯遠,愣着做什麽?還不快快扶起三位師傅?”
一貫鎮定自若的甯遠雙手都有些顫抖。
卻是不敢耽誤,忙上前道:“快快,三位師傅快請起,這……下官可當不起您三位的大禮。”
起身後的劉健卻是搖頭:“此之大義,莫說是老夫,哪怕是天下所有讀書人拜你,你也是受得起的!”
甯遠:“……”
他幾乎快語無倫次了。
不知不覺……竟是這般牛了?
自然,細細想來,也是可以理解的。
皇帝陛下和三位師傅,先入爲主,再加上他猶豫的樣子,以爲他做了虧本生意,不好居功,自也不好開口。
舍棄自己的利益,救濟這北直隸近千萬人,是何等的大義啊?
可問題是……蜂窩煤生意……并不虧本啊……
甯遠一陣頭大。
誤會越來越深了。
他甚至能想象将實情說出,三位閣老的樣子……怕是會悔恨不已吧?
原因很簡單,既然蜂窩煤生意可以盈利,那便是一門生意了,跟救濟百姓、舍己救人……似乎,沒什麽關系了啊。
可若不說出實情……他良心上也是過意不去的。
而就在此間,弘治皇帝想了想:“驸馬,你深明大義,不惜舍棄利潤而救百姓,此等赤誠之心,朕,豈會寒了你的心?”
“這樣吧,蜂窩煤的生意,通商司這邊便減少兩成股,贈送與你。”
“待得木炭價格緩和,你這邊呢,也可以考慮适當調整蜂窩煤的售價,如此,便可以減少些許損失,乃至于盈利。”
“但你記得,雇傭的農戶,萬萬不得輕易解雇,最起碼到明年秋收之前,不得解雇。”
這也是爲大局着想。
涉及的農戶,太多了,足有百萬戶,這百萬戶的背後,可是近千萬的人口。
而今既然有了解決的辦法,朝廷自是不能置百姓們生死于不顧。
甯遠聞言,幾乎快驚呆了。
有那麽一瞬間,他很想把那所謂的良心,油炸煎煮給吃了。
什麽狗屁良心,哪裏比得上銀子重要。
要知道,那可是兩成的幹股啊。
蜂窩煤雖是賺的不多,可這玩意源遠流長,足可以躺賺百年、乃至于數百年的銀子。
可是,在猶豫了那麽一刹那之後,他還是恢複了理智。
因爲他的初衷是解救、幫助萬千農戶啊!順帶……嗯……少掙點銀子。
所以,他深深的沉了口氣,平和道:“啓禀陛下,其實……蜂窩煤的生意……并不虧損。”
弘治皇帝笑着點頭:“朕懂的,你自是不想居功,可朕豈可叫你這樣忠義之士寒心呢?”
甯遠:“……”
完了。
好像有點解釋不清了。
無奈之下,他一咬牙,隻得抛出一顆重磅炸彈。
“陛下,蜂窩煤的生意,非但不虧損,而且還有許多利可圖。”
甯遠果決道:“抛卻制作、人工、運輸等成本之後,大抵還有……五成利。”
弘治皇帝和藹的笑着:“嗯,你不要說了,這般大的生意,有五成……”
說着,當即頓住了。
五成?
五成利?
一分錢一斤的蜂窩煤,竟還有五成利?
弘治皇帝驚住了。
一側的三位閣老也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