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劉健感到怪異,便是連弘治皇帝也是有些不解。
對于甯遠這小子,他自是清楚的。
心懷寬廣,有這個朝廷,有這個天下。
而眼下,木炭價格暴漲,勢必會影響涉及民生。
在此關鍵時刻,理應将制作方法交出來,大行推廣,以減少傷凍之人。
可看甯遠這意思,竟是不想将方法交出來。
“陛下,三位師傅,并非臣不願意将蜂窩煤的制作方法交出。”
甯遠苦笑道:“隻是,就目前這個情況而言,是不能将方法公開的。”
弘治皇帝側目:“這是何故啊?”
甯遠頓了頓,道:“其中原因……涉及經濟之道,亦有關朝廷穩定,若公開方法,極易惹出不可想象的麻煩。”
這倒是他的真心話。
因爲,對于煤,貫穿整個大明來看,一開始太高祖皇帝朱元璋是禁制私自挖礦的,原因種種。
可到了後面的嘉靖、隆萬時期,爲了獲取銀子,便大肆開放各種礦的采摘權,一時之間,各種亂象層出不窮。
就如眼下,一旦方法公開,民間勢必會出現很多私自挖采的行爲,煤炭市場便會混亂不堪。
“當然,除此之外……臣也還指望着這蜂窩煤賺點銀子。”甯遠略微心虛的笑着。
沒辦法啊,畢竟已經答應了晉王朱知烊。
蜂窩煤剛出來,反手便将制作方法公開出去,還怎麽掙銀子啊?
弘治皇帝聞言,目光驟然深沉起來。
果然,這小子找出種種借口,當真是爲了掙銀子!
“所以,你小子先前提議多燒木炭,提高木炭的價格,爲的,便是推廣這蜂窩煤,對吧?”弘治皇帝沉聲道。
木炭價格越貴,推出蜂窩煤後,價格一對比,購買的人才會更多。
甯遠不置可否:“高木炭價格與普通百姓而言,确實有許多好處。”
堂而皇之說出這句話,甯遠都覺得自己有些尴尬。
就像是後世一些個提及高房價對年輕人是好事一般……嗯……一言難盡。
當然了,這木炭與房子是不同的。
房子,是必需品。
而木炭與普通百姓而言,連剛需都算不上。
“好了,你不要說了。”
弘治皇帝打斷甯遠,直接道:“煤礦,乃是朝廷的物産,豈容你私自開采?”
“自此後,令通商司以礦入股,占股,最少五成。”
“另外,這蜂窩煤的價格,不可太貴!”
一通吩咐。
甯遠倒是會意。
諸多煤礦,包括其他的礦,歸根結底,都是朝廷的。
可以說,他與晉王朱知烊如此開采,乃是犯法的。
而當通商司參與進來,便意味着他們的開采,變得合法化了。
自然,這位皇帝陛下的胃口也不小,開口便要五成股啊!
“對不起了,晉王同學。”
朝廷要五成股,就意味着他與朱知烊的股份縮減一半。
他倒是無所謂,可朱知烊前後投入大筆銀子,将諸多山頭包下來,到頭還賺不多少銀子,血虧啊!
離開内閣,甯遠開始策劃起來。
朝堂這邊的宣傳,大抵是圓滿的。
接下來,便要向顧客們宣傳了。
出來宮殿,他來到街上,四處走動着。
各個鋪子之中,木炭的價格,已是漲到了近四十錢一斤,即便如此,銷路仍舊不愁。
故一些個掌櫃的在這短短數日之中,已是賺的盆滿缽滿。
除了關注木炭價格之外,他還留意到街面之上多了許多扛着柴火之人。
這些人腳步匆忙,扛着柴火,先後經由諸多府邸,叩門詢問是否需要柴火。
“主人家,還要木柴不?都是上好的,今日剛砍伐的,絕對耐燒。”
“滾吧,府上的木柴已然屯滿了。”
“價格可以便宜一些,您看,這裏足有五十斤,您給十文錢就好。”
“走走走,煩不煩啊。”
甯遠走馬觀花一般,看到了許多景象,也看遍了這人世間滄海桑田。
這兩年的大明,已然有了很大的變化,變得更好了。
可即便如此,仍舊有許多人吃不飽、穿不暖。
就如方才那個賣柴翁,可能家裏都沒多少柴火了,卻仍舊将打來的柴賣與豪門府邸,換取微薄的錢财。
扛着五十斤柴,走數裏路,隻爲換得十文錢。
就這……人家還不一定要。
看着,便教人心痛啊。
又過了一會,他終于是回到甯府。
此一刻,甯府周圍已是被圍攏的水洩不通,都是來……蹭暖的。
“呀,甯大人回來了。”
“快快快,都讓開。”
“後退後退,讓甯大人過去。”
一些人見禮之後,主動讓開了一條路,在路的兩側,則是自發的組成一道人牆,爲甯遠“保駕護航”。
待得甯遠走到大門口處,有人忍不住道:“甯大人,今日……何時燃炭放暖啊?”
甯遠笑了笑,道:“這就開始!”
回府之後,他當即命小厮準備起來。
隻不過,不同于先前的是,此一番燃的,是蜂窩煤。
院牆四周,早已是擺好了蜂窩煤,随着甯遠一聲令下,開始點燃。
很快,在微風之下,諸多蜂窩煤燃了起來,火勢勾連,片刻之間,便出現了一道道明火,不住的向上升騰。
跟着,自是一股股暖意傳到了外面。
“哇……舒服!”
“咱每天最舒坦的時刻,便是蹭暖。”
“繁昌侯當真是大好人啊!”
許多人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因爲,閑着也是無事,别的地方又冷,隻有跑來甯府跟前蹭暖,才能給冰冷的身體一絲絲的慰藉。
“咦……不知爲何,老夫感覺今日的火勢……似乎更加旺盛了呢?”
“确實,難不成,今日增加了燃炭的量?天啊,這得多少銀兩啊?”
“便是以千斤來算,一日兩千斤,那也要八十多兩銀子了。”
“繁昌伯真好啊。”
一些個人感歎着。
也是這時,有人面色怪異道:“今日,确實更暖了,隻是不知爲何……好像聞不到木炭的味道了。”
“嗯?不對!有古怪。”
“這味道不似木炭,好像……更像是……煤!”
許多人開口,已是有點懵了。
那煤,可是有毒的。
難不成,繁昌侯要把大家夥都給毒死?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好端端的,繁昌侯豈會加害我們?”
“對,你們看,我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而且還很暖和。”
“有道理,還有啊,如果是煤的話,豈會沒有滾滾濃煙?”
衆人終于是放松下來,繼續蹭暖。
這一次,似是因爲“木炭”的量增加了,竟是燃燒了一個時辰又一刻鍾,比之先前,多了一刻鍾。
蹭暖完畢之後,衆人便準備離開。
可就在此時,甯府大門打開,甯遠走了出來。
“大家夥對于今日的暖氣,可滿意否?”甯遠問。
衆人皆贊口不絕。
甯遠笑了笑:“既如此,那麽,今日便加時一個時辰。”
衆人更是歡欣鼓舞。
繁昌侯,也太好了吧?
簡直就是數百年少見的大善人啊!
然而,下一刻,當甯遠閃身,随着一架黑乎乎的蜂窩煤的出現,四周,驟然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