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一陣駭然。
南贛汀漳一帶,大大小小的匪患,足有數百股。
而在這其中,主要以詹師富、盧珂、謝志珊、遲仲容四夥人爲主。
可以說,隻要将這四大匪患給平定了,其餘的匪患,自不成問題。
但,這四大匪患實力都相當的強,朝廷數次出兵,都未能平定一夥。
尤其的因爲蝗災的原因,四大匪患更是擴充了人馬,擁兵自重,更難剿滅了。
然而,眼下,甯遠說什麽?
四大匪患,已平其三?
隻剩下遲仲容了?
那詹師傅倒是打完了,盧珂呢?謝志珊呢?
這兩夥匪徒還沒打呢啊,怎麽就平定了?
很快,有人冷笑出來:“驸馬大人,冒功,也不能這般冒吧?”
“就是,先前口口聲聲說招降了盧珂,現在又說打完了盧珂和謝志珊,當真是越來越肆無忌憚啊!”
“說不得那王守仁是天神下凡,帶着神兵利器,一招就滅了匪徒。”
許多人皆是不屑。
因爲,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若說那王守仁平了盧珂,倒是可能。
因爲盧珂在四大匪徒之中,是最弱的。
可那謝志珊是什麽人?
自号征南王啊,手底下傭兵四五萬,在加上其巢穴地勢險要,怎麽可能在這區區不到半個月内,将其平定呢?
完全沒可能的!
不同于打安化王,利用開花彈、火油彈等便可以一路橫推下去。
南贛汀漳一帶,深山老林較多,那匪徒隻要網林子裏面一鑽,任你開花彈、火油彈如何厲害,也不一定打得到人家啊!
弘治皇帝也是相當意外,一番思考後,忙問道:“那王守仁如何打的盧珂,又如何剿滅謝志珊的?”
甯遠淡淡道:“陛下,盧珂,降了,且率領諸多部下,與官軍一同攻打的謝至珊,一戰之下,活擒謝至珊。”
問題,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原點。
盧珂,降了?
一個當了數十年賊寇之人,隻因區區一封勸降書,竟然降了?
而且,還與官軍一道,攻打謝至珊?
這……怎麽可能啊!
便是那怪志小說,也不敢這般寫吧?
然而,就在此時,錦衣衛、東廠、以及地方知府的消息,幾乎是同一時間送至。
弘治皇帝看也不看,直接命蕭敬當着百官的面,念了出來。
下一刻,百官皆駭然。
真的!
竟然是真的!
這不可能造假的,也不可能的冒功。
先前,王守仁說盧珂降了,其消息,隻是一封“家書”而已。
可此一刻,有錦衣衛、東廠、以及地方知府的消息作證,便意味着,消息,一定是真的。
原因很簡單,錦衣衛、東廠完全不可能與那王守仁一同冒功,因爲其背後的主子毫無關聯。
就如錦衣衛、東廠,報上來一個假的消息,也沒什麽好處啊。
降服盧珂,打赢謝志珊,是人家王守仁的功勞,與錦衣衛、東廠屁大的關系沒有。
而既然消息是真的……
這……太可怕了!
十多日前,那王守仁還在遊山玩水,四處講學。
到得眼下,竟是将困擾朝廷幾十年的匪患,直接給平定了。
四大匪患,僅剩下一個遲仲容。
那王守仁……到底是怎樣一個怪胎啊?怎會如此厲害?
如此對比下來,似乎楊一清在區區數日之間平安化王……也不是那般厲害啊!
因爲匪徒與造反的安化王相比,十分難剿。
而且隻是區區一個謝志珊便傭兵四五萬,足足堪比安化王啊!更别提還有詹師富、盧珂等人了。
這時,百官之中,一道身影站了出來,顫顫巍巍的伏跪而下。
“吾皇……萬歲!”
是王越。
文官之中,極有分量的存在。
其餘百官見狀,無論怎樣,也隻得跟着齊呼萬歲。
無他,此一番,王守仁确實太勇猛了,挑不出半點毛病來。
弘治皇帝亦是有些感慨,在百官起身之後,望向甯遠:“繁昌侯,那王守仁,到底是怎樣招降盧珂的啊?”
百官也是疑惑的看向甯遠。
這也是最大的疑點。
太不可思議了。
先前,大家夥都沒當回事,乃至于狂噴王守仁欺君罔上。
結果,是真的!
甯遠見狀,淡淡一笑。
是時候宣揚一波心學了。
于是他朗聲道:“陛下,臣以爲,應是王守仁懂的……知行合一。”
“在王守仁寫給臣的信件之中,王守仁曾言,盧珂必降。”
“這與盧珂本身的經曆有關,先前,乃是一個富家翁……”
一番侃侃而談。
其中,又談及王守仁勸降書的共情能力,說的繪聲繪色。
百官聞言,雖是覺得有些玄之又玄,可事實如此,也隻得梗着脖子認了。
退朝之後。
甯遠與王越同行,路上,再次碰到了王華。
這一次,王越倒是沒有譏諷王華,反而鄭重其事的深深鞠躬:“王公在上,受……老夫一拜!”
王華吓了一跳,忙是扶起王越:“王公,使不得的!”
很快,經由甯遠的解說,王華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竟是自家兒子在南贛汀漳一帶立了大功。
于是乎,他再看向甯遠的眼神,複雜了許多。
若非甯遠舉薦,若非甯遠的教導,或許,自家兒子也未必這般厲害吧?
甯遠看了看,試着道:“老王……伯安此番立功,皆是他自己悟性十足,與我這個師傅無關……”
王華:“……”
這混賬小子,竟還借機占他便宜。
明明自己與這小子老爹是一個輩分的,到了這小子的這裏……竟與他同輩分了。
不過他還是翻着白眼,故作認真道:“老甯……甯師傅,伯安有此功績,你……功不可沒……”
甯遠忙是鞠躬回禮,打哈哈道:“王師傅,玩笑,開玩笑的,莫當真,恭喜哈,不出意外,伯安再平遲仲容,或有不可想象的嘉獎!”
匪患問題,困擾朝廷幾十年了。
經過王守仁這一手,日後,整個南贛汀漳一帶都會徹底安穩下來。
這可是真正的社稷之功。
文官封爵,亦有可能!
離開皇宮,甯遠回到了甯府。
嗯……弟子都立下大功了,也是時候給自己放放假了。
反正又沒人管。
甯府自是安全且安逸的。
甯府亭子之中,蘇三正在吃小白兔奶糖。
見了甯遠,她忙是走上去,展開一塊奶糖,送入甯遠口中。
甯遠正要開始咀嚼,蘇三又抽了回去。
她一臉驚詫的樣子:“呀,哥哥,你與我同吃一塊奶糖,秀榮姐姐知道了,該不會生氣吧……不會揍我吧?”
“秀蓉姐姐,好可怕!”
“不像我……”
“我隻會心疼哥哥……”
話音落下,已是一臉怪相。
甯遠:“……”
他很想說:就你皮!
這邊,蘇三正要繼續下去,旁邊忽有一道咳嗽聲響起。
旋即,朱秀榮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妹妹,你怕是不知道姐姐曾經号鎮國戰神吧!”
蘇三立馬乖巧起來,小跑過去,姐姐姐姐的叫着。
甯遠也是很喜歡這溫馨的一幕。
家庭和睦才是最重要的啊,要不然他哪裏還有精力幹大事?
“呼!”
一陣冷風忽而吹過。
甯遠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他驟然回味過來,此刻,秋收已過,冬季,即将來臨了。
尤其是這幾年的氣溫比較低,此一刻,這一陣風,竟有些透徹骨髓的意味。
“好冷啊!”
甯遠一個躊躇,忙是吩咐旁邊的小厮:“快,取火盆來,快凍死了!”
小厮有些猶豫,悄然看向朱秀榮,見朱秀榮點頭,這才去取火盆。
這時,朱秀榮緩緩道:“夫君,今歲不比往年,自天氣寒冷以來,木炭的價格暴漲,一斤,已漲到了二三十錢。”
“甯府雖是家大業大,可因爲諸多家底都被你拿去開那個銀行了,現在,要盡量的省一省了!”
嗯?
甯遠聞言,略微皺眉。
木炭的價格,如此昂貴了嗎?
二三十錢一斤?
竟是往年價格的七八倍?
眼下這隻能算作是秋末、初冬,等到寒冬臘月,這木炭的價格,不得上天啊?
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氣,嚴肅道:“殿下,告知下去,自今日起,甯府,包括公主府,所有人都用木炭取暖!”
朱秀榮側目。
什麽意思?
所有人都用木炭取暖?
二三十錢一斤的木炭,大約可以燃一個時辰,這偌大甯府所有人都用木炭取暖,那得多少銀子啊?
她疑惑似的道:“夫君……這怕是不妥吧,府上的開銷極大……”
甯遠大手一揮:“咱辛辛苦苦掙銀子,爲的是什麽?往小了說,還不是爲了教你們生活的更好?不用心疼,盡管燒!有多少燒多少!”
又是一日。
内閣之中。
弘治皇帝來了。
可很快,弘治皇帝便感受到一陣寒意,擡頭看了看,卻見内閣中的火盆,是滅着的。
他當即示意:“去,将那火盆點燃。”
蕭敬便走了過去,卻是被大學士劉健給阻攔了。
劉健苦笑道:“陛下,無需燃火,臣等亦可審閱奏疏。”
弘治皇帝詫異:“這是何故啊?”
一旁的謝遷搖頭道:“陛下,而今,這木炭已是漲到了三十錢一斤,能省則省!”
唰的一下,弘治皇帝遍體透涼!
木炭,三十文一斤了?
這普天之下,尤其是北直隸,将會有多少人被凍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