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對比,便沒有傷害。
那王守仁去南贛汀漳一帶剿匪,已足有一月的光陰。
這一個月内,都做了什麽?
隻是平叛了四大匪患之一的詹師富。
相較于以往的剿匪,這王守仁,已算作很厲害了,畢竟以往剿匪很難将匪患徹底剿滅。
不得不承認的是,王守仁,也是一代奇才。
可是,與楊一清楊公比起來,那點些許戰績……完全拿不出手啊!
“聽聞,在此期間,那王守仁還招降了盧珂?”
“确有可能!”
“誰人不知道王守仁戰術不凡,那匪患雖是在南贛汀漳一帶橫行多年,可隻要王守仁一出馬,自是可以将其招降啊!”
“如此說來,那王守仁之才,絲毫不下于楊公?”
“豈止不下于楊公,簡直比楊公厲害一萬倍啊!”
朝堂之間,言語聲聲。
看似是在褒獎王守仁,實則是在貶低。
說的,都是反話。
弘治皇帝自也聽聞了一些小道消息,暗感不妙,悄然将甯遠召見過來。
“驸馬,朝堂之間的一些言語,你都聽說了吧?”弘治皇帝問。
“聽說了。”甯遠很是平淡。
對于其中的關鍵點,他相當的清楚。
王守仁,大抵可以算作是他這一派系的,除了新舊政之外,同時,也在推崇實用主義的知行合一,可以算作是新學。
這新學,與傳統的學問,有這許多不同的地方。
近兩年來,新學逐漸昌盛,尤其是朝堂之間,影響力越來越大。
于是,這新學與傳統的學問便産生了一定的矛盾。
這也是不可避免的。
大明,要想發展,要想強盛,推廣實用性,乃是勢在必行。
故而,長久以來,一些個暗中的儒家子弟便被新學壓在下面。
直到此時,楊一清一戰封神,教許多人看到了希望。
楊一清是什麽人?
都察院派往四方的總制陝甘的巡撫,這可是正統的儒家子弟。
此一番,楊一清用事實證明,傳統的儒家學問,也是可以打勝仗的,也是相當實用的啊!
如此一來,那新學,又算得了什麽?
弘治皇帝見狀,則是略微蹙眉,沉聲道:“此事,你怎麽看啊?”
甯遠一臉認真的樣子,想了想道:“臣……站着看,嗯……總不能跪着看啊!”
“自然,楊公,是極其厲害的!”
“短短數日時間,便将安化王平叛,這戰功,也是亘古少見的,可稱彪炳史冊!”
甯遠真心實意般稱贊。
弘治皇帝已是沒眼看,斜瞥甯遠一眼:“有些正行,朕問你,那王守仁,而今如何了?”
“這……”
甯遠略作猶豫:“臣亦不知,不過,想來……正在剿匪吧。”
王守仁到底在幹嘛,他确實不清楚。
前段時間的來信,那老小子據說在講學,而在講學之後,自應當剿匪。
對于王守仁的本事,他深信不疑。
自一戰徹底清剿詹師富便開始看出來,這老小子,已然徹底悟道,各種手段層出不窮。
有這等本事,打那四大賊寇,理應不成問題。
弘治皇帝點頭:“朕……自也是信任那王守仁的,此子,非同尋常,日後,定會功蓋當朝。”
“隻是,有些問題,驸馬,你應該心知肚明。”
“朕不期待那王守仁能夠在三個月内徹底平叛匪徒,朕隻希望,他那所謂招降盧珂一事,是真的,并非冒功!”
甯遠會意。
此一番楊一清的聲勢,太大了!
假若王守仁招降盧珂有假,便是冒功,同時也意味着王守仁能力不行。
朝廷這邊勢必會變更策略,改換剿匪人選。
晚些時候,文武百官即将下值。
聽到些許風言風語的王華一反常态,竟提前些許,準備回家。
可是,就在他回去的路上,碰到了一位老者。
“王大人,何以這般腳步匆匆啊?”那老者開口。
王華便有些難看。
因爲這老者正是都察院的左副都禦使,王越!
王越乃是三朝元老了,且戰功赫赫,德高望重。
因去年的李廣之事受到牽連,這才回到京城,當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左副都禦史。
心思百轉之間,王華一手捂着肚子:“王公,下官……腹痛不堪,先行告退了!”
丢人呐!
王華無奈之際,隻能假裝肚子痛。
若不是因爲那甯遠,自家兒子又怎麽會剛立下大功,便跑去南贛汀漳一帶剿匪呢?
若不剿匪,此刻,又怎會被朝堂之上的諸多大員拿來與楊一清對比呢?
可王越見狀,卻是一手攔住了王華:“王大人,吾問你,你兒王守仁,可否當真招降了四大匪徒之一的盧珂啊?”
“若是真的話,不費一兵一卒便招降匪徒,倒也是極爲厲害的。”
“不若楊公,雖是平定了安化王,卻也廢了千辛萬苦。”
這話,聽起來像是誇獎,可實際上,卻是揶揄一般。
在王華眼中,這王越越是誇獎王守仁,便越是貶低啊!
王華恨不得鑽入地面。
太丢人了。
無奈之下,他隻得随口敷衍道:“王公,吾兒如何,吾亦不知,還有事,先行告辭了!”
說罷,便逃也似的離開了。
王越見狀,笑了笑,卻也未多說。
也是這時,一道身影漫不經心一般走了過來。
王越眼睛一亮,忙是湊上前去,故作驚訝道:“呀,這不是繁昌侯嘛?”
甯遠擡頭,眼睛不由得眯了起來:“王公好啊!”
王越不住點頭:“驸馬大人好,驸馬大人好!”
甯遠随口道:“王大人有事?”
王越搖頭:“沒事,沒事,老夫隻是聽聞那王守仁極其的厲害,便想打探一番。”
“敢問繁昌侯,那王守仁剿匪,而今,如何了?”
看似詢問,可隐隐間,帶着些許驕傲。
卻也是可以理解的。
總體而言,那楊一清是王越的後生晚輩。
這感覺就像是後世的自家孩子考試成績極好,作爲家長的,自是忍不住詢問其他人家孩子的成績。
于是他随口道:“想來,應是不錯的,王公可還有事?”
王越頓了頓,忽而笑了:“繁昌侯可否賞臉,咱請客,去海鮮大酒樓,吃上一頓?”
甯遠也笑了:“那便勞王公破費了!”
不多時,二人來到海鮮大酒樓。
甯遠簡單點了幾個菜之後,王越還特意點了一盤特色菜,油炸蝗蟲。
就在等待飯菜期間,王越開口了。
“繁昌侯,你的本事,老夫,是佩服的!”
“隻是,對于這新學,老夫卻是不敢苟同!”
嗯?
甯遠側目。
這是要當面質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