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有些氣憤。
不出意外,此番刺殺君王計劃的賊人,就在文武百官之中,最起碼,這文武百官之中也有幫兇的存在。
這是一件極其令人心寒的事情。
爲了自己的利益,教他這個君王恢複祖制,置天下百姓、江山社稷于不顧,這……還是人嗎?
“賊人,當誅!”
弘治皇帝喃喃一般,曆來寬厚的他,此一刻,殺氣騰騰。
三位閣老見了,也是相當的無奈。
因爲此事的矛盾根本,在于新政與舊政。
新政,自然便是鼓勵行商,攫取銀兩,使得天下安定,百姓安康,這……本是好事。
但這新政卻使得延行數百年的科舉制,受到了嚴重的沖擊。
讀書人未來的出路……被堵塞了大半啊!
先前,矛盾或許還不深。
可随着這天下越來越好,朝堂之中,終于是有些人坐不住了。
“來人呐!”
弘治皇帝果決道:“着都察院、錦衣衛,聯合查處這些上書之人,凡有人欲刺殺朕,當斬不赦!”
唰!
三位閣老眸光一閃。
陛下,要動用鐵血手腕了嗎?
按道理說……倒也合理。
對于一些冥頑不顧之人,下手狠一些,也沒什麽問題。
隻是,如此以來,極容易引起更多人的不滿。
“陛下!”
這時,甯遠站了出來:“可以容臣看一看這些奏疏嗎?”
弘治皇帝斜瞥,而後輕點頭。
甯遠便先後展開諸多奏疏。
大抵有二三十份,上奏之人,官職也都不大,多爲七八品的小官。
這些人同時上奏,定是有組織的,上奏之前,有過溝通,觀點,基本一緻。
總體而言,問題并不大。
隻不過甯遠在這些奏疏之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南京都察院都事,李士實!
這家夥在曆史上,可是參與了甯王朱宸濠的造反,甚至還與甯王成了兒女親家。
有意思了!
甯遠略微眯着眼。
他對這李士實的了解,還是比較多的,成化二年的進士,爲官三十多年,混來混去,仍舊是個七品的小官。
尤其是這個人比較自負,自比諸葛卧龍。
如此有“才”之人,卻得不到重用,這是懷才不遇啊!
就像是許久未經人事的漢子,那甯王隻需招招手,“嫣然一笑”,頓時天雷勾地火,李士實直接緻仕,投奔了甯王。
由此可以推斷,此番刺殺君王一事,與李士實大有關系啊!
線索,主動送上門了!
而後,甯遠笑了出來。
“陛下,臣以爲,這些人剛正不阿,善于直谏,不應懲戒的!”
他一臉淡然道:“若懲戒,或恐壞了陛下的聲明。”
這也是大明一大特色。
言官們,敢說。
非但敢說,還敢大說特說。
你皇帝、朝廷有問題,要說;沒問題,那找問題也要說。
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大噴子!
可偏偏,曆代君王又無可奈何。
我之所以說,是爲了江山社稷着想,你皇帝要是動我,豈不是成昏君了?
但凡你這個皇帝有些度量,也不應該與我等計較啊?
于是乎,這股風氣幾乎延續至整個大明後半段,
其中最爲典型的,有一個大清官,同時也是大噴子,海瑞,硬生生從一個芝麻大的小官,噴到了三品大員,乃至于一度扛着棺材闆噴嘉靖皇帝,險些将嘉靖皇帝給氣瘋,最後,仍舊沒有殺!
所以,一般情況下,這些言官,是不能動的,這也是甯遠阻止弘治皇帝的原因。
與君王的名聲不好。
一側的三位閣老見狀,也跟着表示認同。
“陛下,而今并無實據,大肆清查百官,恐引起非議啊!”劉健開口道。
“請陛下收回成命。”
“臣附議!”
眼見三位閣老都開口了,弘治皇帝也隻得暗自歎息。
他之所以要徹查這些上奏的言官,也是因爲刺殺君王一事,短時間内找不到證據。
而謠言是可怖的,當刺殺君王一事越傳越厲害,隻會使得朝綱更亂。
“既如此……便算了!”
弘治皇帝揮退三位閣老,大殿也安靜下來,隻留了甯遠與蕭敬。
他低聲道:“驸馬,而今可有找到賊人的辦法了?”
甯遠搖頭:“暫且沒有。”
弘治皇帝斜瞥:“那你還阻止朕?”
言外之意,你沒有辦法,而今最好的辦法便會自那些上奏的百官入手,你小子還敢阻攔?
甯遠笑了笑道:“陛下,臣以爲,此事……或沒有那般恐怖,大抵而言,不過是賊人虛張聲勢罷了。”
弘治皇帝便有些氣。
好小子,先前,分明你是分析了諸多利害關系,包括賊人的目的,擾亂視線,禍亂朝政等等。
眼下,竟改口了?
甯遠滿不在意一般道:“請陛下,拭目以待,一切隻看明日是否有賊人入宮刺殺便是!”
弘治皇帝沒有作聲。
明日便是八月二十了,是賊人約定好的刺殺時間。
他不由得歎了口氣:“既如此,朕便将安危……交予你了,你是朕的女婿,朕,是你的嶽父,朕,信你!”
甯遠果決道:“陛下盡管放一萬個心!”
一日,弘治皇帝照舊沒有上早朝,也未見三位閣老,隻是呆在養心殿中,時而飲茶、偶爾批閱一下重要的奏疏,倒也輕松。
直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氣氛,也逐漸變得緊張起來。
爲了預防萬一,甯遠換上了戎裝,親自戍衛在養心殿外。
跟他一同巡衛之人,多是武勳後代,以及一些身世清白可查之人,總人數,約兩百餘。
與此同時,整個宮中其餘的巡衛力量也增加了一倍,包括後宮,多出了許多帶刀的“宮女”,嚴陣以待。
晚些時候,朱厚照也來了。
帶來了近百火铳手以及……虎蹲炮!
“老甯,好兄弟,今晚,我們兄弟并肩作戰,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他娘的一雙!”朱厚照相當大的霸氣。
“額……”
甯遠已是沒眼看了,低聲道:“殿下,您就别在這裏添亂了……”
朱厚照一皺眉:“什麽叫添亂?難道老甯覺得本宮不行嗎?你能巡衛,本宮,便不可以?”
甯遠想要說什麽,卻見朱厚照一臉果決的樣子,隻得作罷。
于是,一衆人開始巡衛起來。
天色越來越晚,恍然間,暗黑之中多了些許光亮。
一夜過去,無半點動靜!
“大家夥不要松懈!”
甯遠嚴肅吩咐:“這個時候,是人最爲疲憊之時,賊人最有可能出現!”
一衆人隻得再度提起精神。
然而,過去半個時辰,天色已然大亮,四周,仍舊沒有半點動靜。
這時,隻見一道身影急匆匆而來,見了朱厚照,當即扣下。
“啓禀殿下,巡衛的錦衣衛,在宮中又發現了五錠銀子!”說着,雙手奉上。
朱厚照接過,簡單的扣開上面的薄膜,取出一張張紙球。
隻見那紙球上面,竟是更改了時間。
将刺殺君王的時間,改爲八月二十二日!
砰砰!
朱厚照氣的直接将銀子摔在地上,勃然大怒:“戲弄老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