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麽看,賊人,要刺殺君王,必定是有目的的。
因爲這事意味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又豈能沒有好處?
說白了,如果沒有足夠的利益,誰又願意冒着生命危險去做事呢?
那麽,賊人的目的是什麽呢?
猶豫片刻之後,甯遠緩緩道:“陛下,臣以爲,賊人之所以如此行徑,大抵……有兩種可能!”
“其一,擾亂視線!”
“而今,京城已是一片惶恐,将注意力都用在防護上面,故而,對四方諸地的管控力量便會小許多。”
這一點,很有可能!
弘治皇帝點頭:“确實,朕已是兩三日沒有早朝了,政事上面确實有些耽擱,還有呢?”
甯遠緩緩開口:“禍亂朝政!”
嗯?
弘治皇帝略微皺眉。
擾亂視線,豈不是已然在禍亂朝政?
隻是,很快他便想到什麽似的,目光驟然一頓。
他明白了甯遠的意思。
禍亂的朝政,是而今的朝政啊!
而今的朝政與先前的朝政,又有什麽不同呢?
大明天下,在這兩年之中,确實變得更好了,百姓們,安居樂業,祥和一片,朝廷的國庫之中,銀子也逐漸多了起來。
隻要按部就班的走下去,這大明注定會出現中興的局面。
這,是一股大勢,勢不可擋!
但,在這前行的過程之中,注定會引起一些人的不滿,觸動一些人的利益!
這些人大抵是哪類人?
朝堂之上的諸多百官,以及普天之下大部分的讀書人啊!
而今的大明,變啦!
你辛辛苦苦,讀書十餘載,到頭來,即便能有幸成爲三百餘人中的進士,在未來,升官加職的空間,也小了!
這一切,皆因爲而今朝廷的新政。
道路司、通商司,海政司。
這新的三司的設立,與傳統的朝廷制度相比,完全截然不同的。
你要進入這三司,非但本身要有學問,更要有實際的才能。
這本身,對于朝廷的科舉制度,便産生了一定程度的沖擊。
原來,大家夥苦讀十多年、乃至于二十多年的聖賢書,到頭來,還是沒用的啊!
而對于朝堂之上的某些人來說,辛辛苦苦的高中了,當了朝廷命官,回頭再看,卻發現已是無法适應這個朝堂。
文武百官之中,許多人都在大談銀子,這……還是一個朝廷應有的樣子嗎?
粗鄙!
于是乎,朝廷這諸多新政,便會激起許多人的不滿。
有不滿,便可能反抗!
下側,甯遠也是一臉的冷漠。
種種新政,對于沖擊朝政之事,他早就預料到了。
這是不可避免的。
但令他沒想法的是,此矛盾,竟是被賊人拿出來,以刺殺君王的由頭,于朝堂之間大肆宣揚。
簡單來說,便是激化矛盾!
原本于大家夥而言,隻得閉口不談的問題,眼下,堂而皇之的拿了出來!
這也是賊人的精明之處。
将人的心裏拿捏的清清楚楚,絲毫不差!
“陛下,賊人精明,我等,應以防守爲主!”
甯遠嚴肅道:“所以臣以爲,近段時間内,您理應退避,最好……離開皇宮,以保證安全。”
賊人固然可能有其他用意,但沒人能保證,萬一那賊人來真的呢?
八月二十,也就是明天,萬一,真有人行動起來,刺殺君王呢?
朱厚照也深以爲然:“是啊,父皇,您……偷偷離開宮吧,以防萬一。”
弘治皇帝卻斜瞥了一眼:“朕若離開,這諸多政事,怎麽處理?”
甯遠微微低着頭,小聲道:“可尋人暫時冒充您。”
弘治皇帝更是一氣。
這混賬小子,什麽意思?
找人冒充他這個君王?
隻是,還不等他開口,朱厚照卻是眼冒亮光:“對啊,父皇,老甯說的對,找個人冒充您,那麽,即便有賊人行刺,也不會得逞的……”
說着,他更是興奮的踏前一步:“父皇,不如這樣,就讓兒臣來冒充您吧,您先躲避一番,兒臣幫您處理諸多政事。”
弘治皇帝:“……”
氣啊!
這混賬,就這般着急坐上寶座嗎?
“太子,你若想登基爲王,朕……自可将這寶座,讓與你,當那逍遙的太上皇去的!”弘治皇帝冷漠開口。
朱厚照一聽,急了:“父皇,不是啊,兒臣這也是爲了您的安全着想……”
弘治皇帝擺手阻攔:“好了,不要再說了,朕,是斷然不會離開的,也無需找人冒充朕!”
“朕,就坐在這裏!”
“朕,倒要看看,到底是哪路的賊人,敢來行刺朕!”
這一刻的弘治皇帝,将君王的氣度,彰顯無遺!
霸氣外露!
相當的果決!
隻是,甯遠卻注意到,這位皇帝陛下深深的看了太子殿下一眼,頓時明白過來。
這是……父愛啊!
賊人要刺殺君王,若殺了皇帝陛下,還有太子殿下可以繼承大統。
可假若太子殿下在此過程中被賊人誤殺,這大明的江山……豈不是斷後了?
要知道,太子殿下暫時還沒有子嗣呢。
皇太妃夏雪肚子裏懷的孩子,是男是女,仍舊是個未知數。
于是,他隻好作罷,開始認真的防衛起來。
對于賊人的身份,朝廷這邊,根本沒有半點消息。
唯一能做的,便是防衛。
無論怎樣,先保證皇帝陛下的安全再說。
于是他第一時間将主要負責皇帝陛下安全的錦衣衛、金吾衛的身份調查了一番。
确定家室、身份沒問題之人,才繼續使用。
跟着,他又開始調查關于銀兩來源之事。
那帶着紙球的銀子,具體是自何處流出的。
結果,顯而易見,沒查到!
這也是自然。
原因很簡單,一旦背後的賊人将此事暴露出來,便等若是自報身份了,完全是死路一條。
無奈之下,他隻好繼續防衛。
查不到賊人,自也隻能全力防衛。
而也就在這一日,晚些時候,弘治皇帝将三位閣老召至養心殿,詢問諸多政事。
一開始,三位閣老倒是對答如流。
隻是,到得後來,随着大學士劉健将數十份彈劾的奏疏擺了上來,弘治皇帝的面色終于變了。
“都察院、以及南京都察院,聯合上奏嗎?”
弘治皇帝先後看了奏疏,兀自喃喃着。
這諸多奏疏之中,竟都是彈劾甯遠、以及他這個君王的!
彈劾的要點,也很簡單,大談祖宗制度。
而今爲止,祖宗制度,已然崩壞。
朝廷這邊,若再繼續大行商道,無視科舉,那麽,用不多久,就會禮樂崩塌,國不将國!
幾乎所有奏疏,都在呼籲他這個君王,恢複禮制!
“呵呵……呵呵呵……”
弘治皇帝冷笑不已。
難道,當真被甯遠那小子說中了?
賊人,就在這大明的文武百官之中?
眼下,終于要冒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