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由三大家族之一劉家的劉安揭發,臣,順藤摸瓜,查出了相幹涉及走-私人等,共三千二百餘人……”
“所涉銀兩,累加起來,達三百二十一萬兩……”
“以上種種,證據充足,諸多犯人,供認不諱,且可互相佐證。”
“而我朝有海禁之策,太高祖皇帝曾言闆片不得下海,諸多私商,大行其道、目無王法,皆爲死罪,懇請陛下發落,以正視聽!”
聲音落下,偌大朝堂,鴉雀無聲!
文武百官,皆是緊閉嘴巴,如遭雷擊一般,頭皮發麻!
這份奏疏,看起來簡單,可稍加深思,便足以令人神魂俱震。
太恐怖了!
毫不客氣的說,這份奏疏的威力,簡直比那開花彈還要可怕數十倍!
“這……怕是假的吧。”有人小聲說着,雙眼茫然。
卻是無人回應!
幾乎所有人,都被深深的鎮住了!
先前,大家夥的諸多言論,無外乎甯遠如何如何的暴行,如何的,慘無人道。
而被施暴的對象的誰?
是甯波那邊的諸多百姓。
可此一刻,那……哪裏還是百姓啊,分明就是盛世大賊!
那些,都是私商啊!
這也就意味着,他們之前的諸多言論,宛如稚童揚言考狀元一般,荒謬至極!
朝堂之上,一片駭然。
弘治皇帝也是被甯遠這一手深深的震撼了。
尤其是涉及私商的人數、涉及的銀兩,寫的清清楚楚,教人心底生寒。
這,隻是甯波一地啊!
一地,便有這麽多私自行商之人,涉及銀兩,更是達到了了恐怖的三百多萬兩。
若是放眼整個大明……
不敢想!
而今,朝廷每年的稅收,收上來的銀子,也不過二三百萬兩。
與這私商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如玩笑一般!
偌大的大明朝廷、他弘治皇帝以及文武百官,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努力,其成果功績……甚至不如甯波一地私商的收入!
這是,恥辱!
他弘治皇帝的恥辱,百官之恥,大明之恥!
“假的!絕對是假的!”
忽而,有人公然出聲。
衆人尋聲望去,赫然是太子朱厚照。
朱厚照一臉的憤然:“父皇,兒臣以爲,這甯遠滿口胡言,爲了自保,欺君罔上!”
“再加上他殘害百姓,屈打成招,天理不容!”
“殺,必須殺!”
“對于這等盛世大賊,無需審問,直接派人去甯波,把他給宰了便是!”
開口之間,朱厚照眼睛通紅,憤恨不已,那樣子就好像恨不得親手殺了甯遠一般。
百官聽聞,又是一陣寂靜,許多人羞愧的低下頭。
這是反話。
看似指責甯遠,實則是爲甯遠昭冤,是說給他們聽的啊。
之前,他們正是用這等言語參奏甯遠的,可此一刻,事實證明,他們,冤枉了甯遠!
無人再敢出聲,羞臊不已。
弘治皇帝定了許久,沉聲道:“甯波,有如此多的私商嗎?”
“有如此之多的人,視朝廷的律法爲兒戲?公然蔑視,瘋狂的走-私斂财?”
“呵……那繁昌侯,當真教朕開了眼界了啊!”
說着,他平緩的望向一側:“劉大夏劉愛卿,方才,你曾言繁昌侯罪不容誅?”
額。
劉大夏老臉一紅,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這大殿之上。
他艱難的梗着脖子道:“臣……臣不察!”
他本是準備落井下石的,可此一刻,唯有尴尬、難堪。
“不察!好一個不察啊!”
弘治皇帝目光陰沉,怒氣漸起。
恍然間,往事走馬觀花般浮現眼前。
因先帝驕奢淫逸,他自成爲太子那一刻,便勵志當個好皇帝,時常因爲一些政事、要事,徹夜不眠。
而在這般勤勉、努力之下,終于是将這大明的局面,穩固住了。
尤其是近兩年來,整個大明蒸蒸日上,令得他這個君王也是暗暗自喜。
畢竟,在自己的治下,大明,更好了。
可是,就是眼下,就在此時,甯遠這一封奏疏如冷水一般,澆在他的頭上。
他先前的諸多努力,嘔心瀝血,竟是不如甯波一地私商!!!
他弘治皇帝無能,那麽,這滿朝百官,又,算什麽?
“祖宗把江山交到朕的手裏,卻搞成了這個樣子,朕,是痛心疾首!”
“朕有罪于國家,有愧祖宗,有愧天地!”
先前一貫和藹的弘治皇帝眼眶通紅,已是站了起來,豁然間,擡手一指!
“還有你們!”
“一個個冠冕堂皇,站在幹岸上!”
“你們,就那麽幹淨嗎?”
“朕勸你們,把自己的心腸肝肺掏出來,洗一洗,曬一曬,拾掇拾掇!”
盛怒之下,弘治皇帝面色已然紅了起來。
這,乃是他第一次沖着百官發火。
第一次,有失帝王風度。
因爲,怒!
整個人的心态,幾乎都快炸了。
這文武百官,先前揪着甯遠一點點所謂的小錯,不放,大奏特奏!
結果呢?
甯遠此行,直接揭開整個大明的一塊遮羞布。
無論何等原因,在區區一地便有三千多人、涉及三百多萬兩銀子的大事跟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所以,他怒火沸騰!
對于甯遠,抓住了尾巴便瘋狂的拿捏。
而對于私商這等大事,卻是不聞不問!!!
這,便是他的好臣子?
“朕累了,退朝吧!”
許久之後,弘治皇帝有些疲憊的揮了揮手,率先離開。
諸多百官,一個個面帶羞愧,有序的退朝。
一封奏疏,險些掀開這大明的天!
文武百官雖不至于人人自危,卻也惶恐不已。
這事,太大了!
大到足以讓整個朝堂措手不及!
“諸公,這可如何是好啊?”
“甯波出了事,又如此嚴重,接下來,這勢頭說不得将遍及整個大明!”
“無論怎樣,甯波之事,不可善了!”
一些人私下商議着。
很快,一則則“小道消息”傳到了甯波。
先前,許多個托關系之人,心裏冰涼。
事情,鬧的太大了!
朝廷震怒,勢必會一查到底。
而等待着那三千餘涉及私商之人,唯有斷頭路一條!
轉瞬之間,整個甯波已是陷入到一片恐慌之中。
因爲,隻待朝廷一聲令下,這甯波的諸多豪門望族,幾乎就要絕戶了!
跟着,就在當夜,甯波的諸多大獄,探監的人越來越多,主要以個家族旁支、偏支爲主,将消息傳給獄中之人。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啊!”
大獄之中,劉家家主劉安,目眦盡裂。
之前,因爲那甯遠暴行,他本以爲托關系之後,可以令那甯遠獲罪。
卻不想,整個甯波私商一事,徹底暴露在朝堂的視野之中,連皇帝陛下都震怒了。
可想而知,接下來,等待他們的……唯有死路一條了!
劉家,徹底完啦!
噗通一聲,劉安癱坐在地上。
“呦呦呦,這不劉家家主劉安嗎,幾日不見,這麽拉了?”
一道戲谑的聲音響起。
劉安擡頭看去,眼前之人,正是那個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的甯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