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甯遠終于恢複了自由。
這也就意味着,朝堂那邊,大抵有了抉擇,認爲他沒什麽問題。
簡而言之,他的安全沒問題了。
天色漸亮,他跟着牟斌來到朝堂之上,一臉笑呵呵的樣子。
弘治皇帝直接開口問:“甯愛卿,朕問你,你,可曾通敵啊?”
這是一個引子,引出來,教甯遠自辯。
甯遠不急不緩道:“啓禀陛下,臣對陛下,忠心耿耿,未曾通敵。”
弘治皇帝又問:“那有人彈劾你收了甯王的銀子,可有此事啊?”
此事,已成定論,自是無從辯駁的。
所以甯遠也就沒藏着掖着,幹脆道:“臣……收了!”
“隻不過,臣以爲,單以銀子論是否通敵,乃是大錯!”
“那甯遠與臣銀子,若深究起來,乃至資助我等,他,才是真正的資敵啊!”
一番話落下,百官寂靜無聲。
好家夥,雖然感覺怪怪的,可如此想來,竟也有幾分道理。
甯王朱宸濠給甯遠銀子,便等若是資助甯遠大軍,這不是資敵是什麽?
隻是,很快,下方有人站出:“謬論!哼,何其的荒謬!”
衆人循着視線看去,是一名較老的大員,戶部右侍郎劉大夏。
劉大夏上前幾步,與甯遠對視:“驸馬都尉,你口口聲聲說甯王資敵,可是,你得了好處之後,可否爲那甯遠行方便了?”
甯遠臉不紅心不跳:“未曾!”
“滿口胡言!”
劉大夏十分的犀利:“據本官所知,你收了甯王的銀子之後,撤守南昌城,予以甯王三日的喘息時間。”
“也正因如此,甯王才得以自吳城逃離。”
“而假若你不撤守南昌,率領大軍再度進攻,當時,便可打敗甯王,後面,也就不會有峽谷一戰了!”
“所以,你收受銀兩,贻誤戰機,耽誤家國大事,乃是死罪!”
言語幹脆,很是霸道。
甯遠略微眯起了眼。
他自問,先前未曾得罪過這劉大夏,而劉大夏一開口便針鋒相對。
原因,無外乎賣直取名!
無論你說什麽,上來便是一頓駁斥,以彰顯自己的剛正不阿。
事實上,對于劉大夏,他也是有着一定了解的,在後世傳言,還有着千古罪人一說。
因爲劉大夏先前在兵部之時,可能燒毀了三寶太監鄭和的諸多海圖。
後世有君王想要再度下西洋,隻因劉大夏燒毀了海圖,導緻後來的大明下西洋成了幻想。
這也是劉大夏賣直取名的一面。
皇帝想下西洋?
那就要造船、要勞碌無數百姓、将士、靡費無數銀兩,勞民傷财啊!
什麽?要海圖?
沒有,燒了!
而眼下,這劉大夏的直,賣到了他甯遠的頭上。
甯遠似笑非笑:“劉大人,您可能有所不知!”
“當時的情況,并非是甯某人願意撤守南昌,而是南昌起了匪患。”
“而那個時候,南昌沒有一兵一卒,假若匪患進城,定會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敢問劉大人,南昌十以萬計百姓的性命重要,還是即可平區區數千人的反賊重要?”
這話,甯遠倒是沒有撒謊。
因爲當時除了甯王派出的一些“演員”之外,南昌确實出現了少股的匪徒。
劉大夏聞言,暗暗咬牙。
如此算來,自然是十數萬百姓的性命重要。
隻是……
他冷哼一聲道:“誰知那匪徒是不是你自導自演的?還有,那甯王送你的八十萬兩銀子,而今,在何處啊?”
八十萬兩?
沃妮馬!
甯遠差點爆粗口,一度覺得對朱宸濠太溫柔了,就應該活剮了那王八蛋!
他緩緩沉了口氣道:“劉大人,您的消息怕是有誤吧?”
“那甯王,隻是送了五十萬兩銀子,而今,已是用了十五萬兩。”
“剩餘的部分,甯某人留在了南昌,作爲軍需!”
“此事真假,一查便知。”
身正不怕影子斜啊!
可那劉大夏又是冷哼:“你說五十萬兩,便是五十萬兩?假若多出來那三十萬兩被你私藏起來了呢?”
而後,也不等甯遠回應,他直接看向弘治皇帝:“陛下,甯遠擅作主張,收受銀兩,贻誤戰機,理應判罪!”
聞言,弘治皇帝點了點頭。
到得此時,此事已無需再議。
再說下去,用甯遠的話來形容,便是耍嘴炮了。
于是他望向百官:“諸位愛卿以爲如何啊?”
接下來,自是衆說紛纭,不過絕大多數人還是傾向于甯遠無罪的。
原因很簡單,甯遠這一仗打的确實漂亮。
所謂的收銀子,也用作軍需了,挑不出太多的毛病。
到得最後,大學士劉健終于開口:“陛下,臣以爲甯遠并未通敵,且心系南昌百姓,理應褒獎!”
旁邊的李東陽、謝遷也跟着附和。
通敵一事,即将蓋棺定論。
按理說,既然沒有罪,甯遠應當松一口氣,且告退的。
畢竟這可是涉及了通敵大罪,能如此緩和過去,已然不錯了。
可甯遠眼見後側的劉大夏一臉平淡的樣子,心底就忍不住來氣。
這劉大夏,可惡啊!
且不說眼下,日後涉及到開海、下西洋,此人定是不可繞過的阻力。
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甯遠深深的吸了口氣:“啓禀陛下,臣,有本奏。”
弘治皇帝側目。
這小子,通敵一事還沒有定論,竟還主動啓奏??
他不動聲色道:“甯愛卿有何事啓奏啊?”
甯遠自懷中取出一個冊子,遞給了蕭敬。
弘治皇帝狐疑,緩緩打開冊子,所見之下,眼眸不由得收縮了那麽一下。
這冊子上面,是一個個那所謂的阿拉伯數字,經過那刊物風華宣揚之後,他自是認得。
而在數字的後面,對應的是一項項支出名稱。
其中包括購買豬羊雞鴨魚肉等等的諸多事項,每一項,每一筆,都寫的清清楚楚。
這是……此番行軍打仗的耗費的銀兩。
“啓禀陛下!”
甯遠朗聲開口:“平叛事急,朝廷,并未調撥銀兩。”
“故,此番平叛所用銀兩,皆乃臣傾家蕩産,自掏腰包,先行墊付。”
“所以,臣懇請陛下,将臣墊付的銀兩,與臣報銷。”
“此一戰,共耗銀子六十五萬三千七百兩,其中,臣墊付了五十一萬兩,其餘部分,取自甯王所送銀兩。”
這是……要銀子!
弘治皇帝反應過來。
确實,此番平叛,朝廷卻是沒有調撥銀子,所用的,是甯遠自己的銀子。
按理來說,理應予以……報銷。
因爲打仗,是朝廷的事情,總不能教朝廷命官自己掏銀子吧?沒那個道理。
于是他點頭道:“甯愛卿忠君愛國,一片赤誠,朝廷,不能寒了你的赤子之心,戶部這邊,着手調撥銀兩吧。”
一側,劉大夏目瞪口呆,直接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