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遠總算是明白是金子就會發光的真正含義了。
船闆下面的黃金,一塊又一塊,整整齊齊,在燭光的映照之下,泛着刺眼的光。
好盛烈的光啊!
甯遠忍不住贊歎,一雙“狗眼”幾乎都快被刺瞎了。
隻是,表面上,他卻是沒有半點反應,故作不解的樣子:“王爺,這是什麽意思啊?”
朱宸濠笑呵呵道:“船闆下面,皆是黃金,合兩萬兩,還有二十萬兩的寶鈔,在下面。”
甯遠仍舊不動聲色。
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這一整船,幾乎都是黃金了,再多一些,怕是就會水浸沒了。
這……簡直就是坐在金山上啊!
朱宸濠繼續道:“甯兄弟,你雖爲朝廷命官,卻也是個生意人,對吧?”
“既然是生意人,咱們便可以坐下談談。”
“怎樣,老哥我這一份小小的心意,你可滿意?”
小心意?
甯遠一臉思考的樣子。
在而今大明,一兩黃金,大抵可兌五兩白銀,合算下來,這一船的禮物,可就是三十萬兩了!
三十萬兩的小心意?
自然,對于朱宸濠的小心思,他自是心知肚明,這也是他來赴宴的原因。
這天底下,說來說去,終究還是一個利字當頭。
朱宸濠造反,爲的是獲得一定的地盤,登基爲王,這,不也是利?
所以,隻要利益足夠,他還是願意跟朱宸濠談談的。
說白了,隻要你給的夠多,教我撤兵都沒問題啊!
誰嫌棄銀子多啊?
于是他繼續裝糊塗道:“老哥……這是什麽意思?”
“沒别的意思,就是意思意思!”
朱宸濠打哈哈,而後擡起酒杯:“來,甯兄弟,老哥我再敬你一杯!”
二人繼續喝酒。
期間,各種閑聊,主要是朱宸濠說話,包括日常的一些小事,水泥地面等等,無形之間對甯遠一頓褒獎。
隻是,說着說着,朱宸濠感到有些不對勁。
這混賬小子,眼睛……總是往一側瞟。
瞟的,正是他的妃子婁素珍!
他有些愠怒,旋即,很快便釋然了。
聽聞這小子即便身爲當朝唯一的驸馬,仍舊妻妾成群,實乃好色之徒!
而婁素珍生的貌美,才藝頗爲精湛,這小子多看幾眼,似乎……也沒什麽問題。
“呵呵,甯兄弟,昨晚,閑來無事,老哥我看了一本演義小說,名爲三國志通俗演義。”
朱宸濠說道:“這本書裏面啊,當真是将江山争霸、人情世故,演繹的淋漓盡緻。”
咦?
甯遠正色過來。
三國演義嗎?
他差點忍不住笑出來。
好家夥,你朱宸濠若是早些時候看三國演義,早知道火燒赤壁的典故,我這火燒贛江也就燒不成了。
而既然提到三國演義,接下來,這朱宸濠應該提及此番大敗之痛了吧?
甯遠仍舊沒有作聲。
卻聽朱宸濠繼續道:“那三國之中,有一雄主,姓曹名操字孟德,這曹賊也是十分了得,唯有一點,時常遭人诟病。”
甯遠順勢問:“什麽?”
朱宸濠略微闆起臉:“頗好人婦!”
甯遠:“……?”
他怔了那麽一下。
本以爲朱宸濠提到三國演義,接下來會順勢訴苦一番,表示自己如何如何不容易,請你高擡貴手爾耳的。
結果……
這什麽意思啊?
是在說他嗎?
方才,他确實是看了婁素珍幾眼,可并不代表他有賊心!
他甯遠,也不是那種人啊!
之所以留意這婁素珍,是因爲,婁素珍除卻相貌不說,本身就是一個才女。
史上,甯王造反失敗之後,跳江自刎了,相當的可惜。
這也是時代觀念所緻,女人的名節,是相當重要的。
造反失敗,爲了避免被欺辱,幹脆跳江,十分的剛烈,同時,也令人惋惜。
于是,他幹脆沖着婁素珍開口:“王妃是哪裏人士?”
甯王:“……”
他一瞬間凝重起來,帶着些許憤懑的看着甯遠。
這混賬,當真放肆啊!
方才,他已經是點出了曹操之時,含沙射影,意在教這小子老實點。
結果,竟是直接與他的妃子言語上了。
當他不存在嗎?
他若當真不在此地,或還好……可當着他的面,也太過分了吧?
隻是,因爲有求甯遠,他也隻得忍着氣,靜靜觀看。
而婁素珍被問及,輕輕颔首,簡單道:“江西廣信上饒。”
“原來如此!”
甯遠笑了出來:“吾有一弟子,姓王名守仁,他曾在江西廣信求師理學大宗師婁諒,王妃可認得此人?”
嗯?
本平靜如水的婁素珍終于擡起頭,認真看了甯遠一眼,輕聲道:“認得!”
“婁諒,乃家祖父。”
“十年前,守仁師兄成婚,曾到府上谒見過家祖父,故而認識!”
“甯大人是守仁師兄的師傅嗎?而今,守仁師兄如何了?”
對上了!
這婁素珍,果然是王守仁的小師妹啊!
有這麽一層關系在,那就不能坐以待斃。
總也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家弟子的師妹自殺吧?
于是他随口道:“伯安,乃是此番科舉的狀元,而今,正在鎮守江南的海盜事宜。”
一側,看着兩個人聊了起來,朱宸濠再度錯愕。
原來……竟還有這麽一層關系在。
那麽,甯遠多留意婁素珍幾眼,便可以理解了!
他詫異似的道:“素珍是那王守仁的師妹,而甯兄弟是王守仁的恩師,如此說來,素珍豈不就是甯兄弟的師侄了?”
說罷,他不住的沖婁素珍使眼色。
婁素珍自也會意過來,拾起酒杯,有些尴尬道:“師侄……敬師叔一杯!”
甯遠:“……”
亂了,亂了,全亂了!
還有這樣攀關系的?
不過事已至此,他倒也不好多說,便随同婁素珍飲了一杯酒。
再擡頭看去,對面的朱宸濠竟已哭的稀裏嘩啦,淚如雨下。
“甯兄弟,不瞞你說,老哥我……難啊!”
“想必,你也知道,先前文皇帝起兵之時,應允了家高祖父,造反成功,平分天下。”
“隻是,那文皇帝朱棣不講信用……哎,所以老哥我才心有怨怼,故而造反。”
“當然了,碰到甯兄弟你這等在世英豪,老哥我無話可說,隻求……”
“隻求甯兄弟你,給老哥一次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