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朱宸濠聲音的落下,衆人才恍然般,醒悟過來。
沒錯,先前,那甯遠确實曾放言,十日之内,南昌必破。
當時,他們根本就沒在意,乃至于以爲這是一個笑話!
可眼下再看……竟一語成谶了!
一件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就這般,活生生的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那甯遠……非同凡人啊!”
甯王朱宸濠歎息着:“朕,一直都未曾小觑過他,可他做出的事情,每一次,都着實令朕駭然啊!”
“此乃,朕之平生第一大敵!”
說着,拳頭已然緊握起來。
若不是因爲甯遠,他說不得已然占據南京,與京城的朝廷劃江而治了。
就如安慶這邊,若是沒有那兩門威力可怕的火炮,令将士們畏首畏尾,安慶,說不得就攻下來了。
而眼下,南昌,他的老家,他的根基,沒了,斷了!
沒有了根基,等待他們的,将是前狼後虎,腹背受敵啊!
朱宸濠憤怒之際,可表面看過去,卻是相當的平靜。
他緩緩道:“諸位愛卿,南昌被破,我等,應如何處置啊?”
怎麽辦!
這是一個相當大的問題。
一旦撤退,便意味着他們日後可能再也沒有這等良機了,因爲朝廷那邊肯定會部署更多的兵力于大江兩岸。
屆時,再想向東而行、占領南京,無異于登天之難。
可若一意孤行,繼續向前,便等同于放棄了退路,隻能一條路走到黑。
稍有閃失,他們将全部死無葬身之地。
聲音落下,下方的幾位“愛卿”沉默下去。
這可是決定着他們此生命運的大事。
大将闵廿四最先出聲:“陛下,臣以爲理應退守,奪回南昌。”
朱宸濠道:“爲何?”
闵廿四道:“那甯遠小兒,太過猖狂了,無論如何,理應壓制一番,這是其一。”
“其二,江西、廣東、雲南、貴州幾地,大山連綿。”
“即便我等吃了敗仗,也可退到大山之中,屆時,分散兵力,任朝廷這邊如何勇猛,也無可奈何。”
“其三,陛下,我等的兵力,相較于朝廷大軍而言,太少了!”
“既然打不過,理當撤退,日後再謀良機,再行起事啊!”
一番話,很是誠懇。
同爲大将的淩十一、吳十三紛紛點頭,表示認同。
若甯遠在此,定也會深以爲然。
這他娘的……是遊-擊戰啊!
把兵力分散開來,四處搞事。
朝廷的大軍過來,我就跑,等到大軍撤退,我繼續出來搞事。
任你朝廷有多少兵馬,打不死我,又無法消滅我,教你頭疼不已。
隻是,這番話落在朱宸濠耳中,本能的,有些厭煩。
他志向遠大,所求的,乃是登基爲天子,取弘治皇帝而代之。
可按照闵廿四的意思,他們這些大軍成什麽了?
那不成了匪徒了嗎?
王爺造反,爲了清君側,理所當然。
畢竟,是有先例的。
可身爲匪徒造反,名不正言不順啊!
當然了,闵廿四等三人的想法,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畢竟先前一直充當匪徒,已然習慣了一邊打一邊跑的方式。
于是他沒有作聲,轉而看向了劉養正:“丞相以爲如何?”
劉養正踏前一步,緩緩道:“陛下,臣以爲,身爲君王,應,當機立斷!”
“南昌,已然失守,甯遠那邊,傭兵三萬,即便我等撤守南昌,一時之間,也未必攻得下來!”
“而一旦雙方僵持,對我等,是相當不利的!”
“隻要朝廷大批軍馬趕來,我等,必死無疑啊!”
“故,臣以爲,理應一往直前,取下安慶,再取南昌,成就大業!”
簡而言之,南昌,不要了!
最起碼,暫時不要了!
“嗯!”
終于,朱宸濠點了點頭。
他很是信任劉養正,而劉養正的這番話,也着實說到他的心坎去了。
對于南昌城,他自是再清楚不過,易守難攻。
若撤回,即便是僵持數日,都十分的危險。
因爲暫時來看,他并不确定朝廷的勤王大軍,是否在趕來的路上。
一旦被朝廷大軍于甯遠包了餃子,他這數年的努力,乃至于數輩人的心血,将全然浪費!
故而,眼下最好的辦法,便是……攻安慶,取南京!
“丞相,言之有理啊!”
“廿四啊,你們幾個也不要多想了,好好準備一番,明日,我等全力出兵,攻克安慶!”
朱宸濠下了最終的命令。
南昌,不管了,暫時不要了,全力進攻。
闵廿四等人自是不好多說,老實退下了。
一日之後,諸多将士列陣,準備攻打安慶。
不出意外,這應該便是眼下的最後一個陣仗了,所以,按照朱宸濠的吩咐,闵廿四等人也對諸多将士許以重金。
隻要此番打赢了,大家都有銀子可拿!
正因如此,諸多将士,士氣大振,頗有一往無前的氣勢。
隻是,等了許久,衆人也不見陛下出來下令,便有些疑惑。
闵廿四也按捺不住,小心的來到朱宸濠的“寝殿”,正要敲門,卻聽裏面似有吵鬧之聲。
“陛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劉養正痛心疾首:“一旦撤離守南昌,我等,将會死無葬身之地!”
“再言之,即便收回南昌,難道,以後還要龜縮在南昌一輩子嗎?朝廷的大軍,會置之不理嗎?”
“陛下,我等,已無退路了,隻能死拼到底了啊!”
說着,劉養正幾乎急出了淚水。
朱宸濠卻仿若沒聽到一半:“好了,丞相無需多言,朕意已決,即刻返回南昌。”
劉養正渾身都顫抖着,顫聲道:“陛下,何故一夜之間,改了主意啊?”
朱宸濠歎了口氣,緩緩道:“因爲,你的妻兒家人,有人幫忙照看着,朕的家人,此一刻,還不知如何啊!”
家人?照顧?
劉養正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