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閣之中,三位閣老與弘治皇帝皆是靜默。
這事……太不可思議了。
下官與上官起争執,倒也常見。
可下官與下官直接動手,還是很罕見的。
大家都是讀書人,有辱斯文啊!
同時,又因這道路司的朝廷破格設立的,一舉一動,都會引起滿朝的關注,毫不客氣的說,而今,關于劉能與劉永的事情,有着無數雙眼睛注視着。
在處理此事的問題上,稍有差池,便會影響朝堂的穩定。
“此二人,爲何會扭打在一起啊?”弘治皇帝皺着眉說道。
三位閣老也是面目沉着。
這事,還真不好說。
因爲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按照那道路司道路使劉永的意思來看,爲了減少不必要的損失,河道路段正常鋪設便是。
即便那水流再猛烈,又如何比得過馬車的碾壓。
而按照那劉能的意思來看,河道路段容易受到沖擊,理應增加路基的厚度,以抵抗沖擊。
各有道理!
這邊很難抉擇。
因爲,二人都沒有錯。
一個是爲了朝廷節省不必要的銀子,一個,則是爲了路面的堅固程度着想。
看起來,似乎,都沒有問題。
但二人,正是因此扭打在一起了。
出了事,便要解決。
弘治皇帝看向三位閣老:“三位師傅以爲此事,應如何處置啊?”
三位閣老思考一般沉默着。
仔細一想,這二人,似乎各有各的理,隻不過,似乎……那劉永所言,似乎更有道理。
那水流,再厲害,能比得過馬車的碾壓厲害?
水流才多點重量,馬車又是多重?
完全不是一個重量等級啊!
“陛下,臣以爲,那道路司郎中劉能所言,言過其實了。”
“雖說那段路有可能漲水,大水淹沒路段,可依照那水泥路的強度來看,沒有半點問題。”
“再者,劉能身爲下官卻與上官大打出手,實在是有辱斯文!”
“故,臣以爲,理應處置劉能。”
三位閣老紛紛開口。
諸多理由都是表面的,歸根結底,那劉能太過放肆了。
政見不合,你可以提出來,可以參奏。
可是,你身爲一個讀書人,與上官扭打在一起,像話嗎?
讀書人的臉面,都被丢光了啊!
弘治皇帝自也會意。
這,是一個大問題。
因爲其中涉及到甯遠。
說白了,那劉能之所以如此猖狂,大抵是仗勢欺人。
朝堂之上,對于甯遠,本就有些偏見,一隻隐忍不發,對于此事,若是不深究那劉能,于文武百官也交代不過去。
于是他果決道:“道路司郎中劉能,目中無人,敗壞綱常,理應罷官啊!”
三位閣老沉默,卻也等同于認同了。
罷劉能的官!
無論什麽事,朝堂這邊,總是有個底線的。
就如此番,那劉能太猖狂了。
對于這種人,不罷官,還留着用?
“明日早朝,廷議此事吧!”弘治皇帝說道。
看似平淡的一番話,卻是決定了劉能的命運。
罷官,已是必不可免!
晚些時候,甯府。
“恩師啊,弟子,一直遵循您的教導。”
“實在是因爲那劉永,太自以爲是了,弟子不忿,才與那劉永扭打在一起。”
“對了,是那劉永先動的手!”
“弟子,是被迫的啊!”
“恩師,弟子……冤枉啊!”
劉能跪在地上,哭訴不已。
甯遠暗暗皺眉。
事實上,劉能的做法,沒錯。
因爲……是他教唆劉能幹那劉永的。
弄他、陰他、整死他!
隻不過,他也是沒想到,事情,會鬧的如此嚴重。
這邊,才剛剛上任不久,因爲些許小事,直接被免職了,這便有些意思了。
他深深的沉了口氣,低聲道:“那段路,已經開始修建了吧?”
劉能忙是點頭:“已經開始修了,路基,已然鋪設完畢,隻是水泥還未澆灌呢。”
甯遠忽而一笑:“那便好!!”
眼下,已是臨近七月,汛期,已然來了。
不出意外,近日,便會有一場大水席卷而來。
屆時,誰錯誰對,一看便知。
“恩師,弟子……冤枉啊……不出意外,明日早朝,弟子就會被罷官……”劉能泣聲哭訴。
“嗯?”
甯遠瞥了一眼:“閉嘴吧,哭哭啼啼,像什麽?回去吧,被罷官更好,就當放假……休沐了!”
劉能便沒敢多說。
隻是,心底,卻是有些凄涼。
恩師這是……放棄自己了嗎?
他跑過來哭訴,是讓恩師幫忙的!
可看恩師的這态度,似乎……并不在意啊!
翌日,一封聖旨降下,劉能被罷官。
甯遠得到消息,當即趕往内閣。
隻是,就在路上,一個人擋住了他。
“呦呦呦,這不是繁昌侯嘛?”
“幾日不見,怎麽拉了?”
劉永得意不已。
因爲沒有外人,自無需遮掩。
誰人都知道,那劉能,是繁昌侯的人。
可是,因爲那劉能太過猖狂,直接被罷官了。
前半生的努力,付之東流啊!
這……怎教人不開心?
而甯遠看着劉永小人得志的樣子,哂笑不已:“劉大人,勝負未定,莫要猖狂,您可小心着些……”
劉永卻渾然不在意,仰着頭道:“咱就是猖狂了,怎麽了?隻要咱是對的,猖狂一下,又怎麽了?”
“希望您一直這麽狂下去!”
甯遠拍着劉永的肩膀,一笑而過。
很快,他來到内閣。
恰巧弘治皇帝也在,見甯遠到來,似笑非笑道:“繁昌侯,你莫不是爲那劉能求情的吧?若求情的話,便不必說了。”
态度,很是堅決。
劉健也跟着道:“驸馬,聖命已下,怕是覆水難收了啊!”
言外之意,教甯遠不要開口求情。
此事,已然闆上釘釘,求情也沒有的!
隻是甯遠搖了搖頭,朗聲道:“陛下,臣……薦人不察,有失陛下信賴,臣……有罪!”
嗯?
弘治皇帝有些詫異。
這小子,并非求情,而是來認罪的?
于是他笑了笑:“甯愛卿無需多言,錯在劉能,非你之錯,你,何罪之有啊?好了,退下吧!”
甯遠老實告退。
朝廷這邊雖是沒有追責,可諸多流言蜚語卻是傳播開來。
有人說劉能心懷不軌,借修建高速公路一事,大肆斂财,其心可誅。
也有人說劉能是奉了甯遠的命令,才故意增加修建高速公路的成本。
言辭雖略有不同,可矛頭,卻是直指甯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