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上煉,此一點于陽明心學至關重要。
如果把先前的“知行合一”比作王陽明的外挂,那麽,多了這一個“事上煉”,便是增強版的外挂。
包括後來剿匪、打甯王,靠的,便是這事上煉。
簡而言之便是你得行動起來,通過自己的對事情的體悟,總結歸納。
要解決事情,你得先去了解事情啊,在事情上面磨煉自己!
就如方才關于土豆的切分問題。
老王就想到了。
土豆發了芽,那芽,生長起來便是以後的一根秧苗。
而秧苗,就意味着果實。
此一點,看起來很簡單,可這世上又有多少人願意勞心、勞力去做呢?
莫說在這一心隻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年代,便是後事,人人都懂實踐出真知,結果呢?
“不錯,不錯啊!”
甯遠不住的點頭:“伯安,好好努力,沒事的時候,也可以四處宣講一番,日後,定能有一番大成就!”
此刻,他已是看到了王守仁未來的高度了,那簡直……望不到盡頭。
尤其是老王好講學,這邊正打仗呢,就着一個破草屋,也能拉着諸多弟子們講學。
由此可見,依照這個态勢下去,用不多久,王守仁就能弟子遍地,而那個時候……
呀,他甯遠豈不漲了一個輩分?
成别人的師公了啊!
内閣。
殿試已然完畢,接下來,自然便是閱卷了。
弘治皇帝很是勤懇,第二日便叫來六部九卿,會同三位閣老,共同閱卷。
對于此番的考試題目,衆人,半點不意外。
因爲那海盜,太猖獗了。
而朝廷這邊,一時之間,也是沒有好的辦法,嚴守防禦都有些捉襟見肘。
故而,皇帝陛下策問諸多貢生,看看這諸多學子之中,是否有真正的治世良才。
結果,随着幾分考卷翻閱過後,一個個的臉上都浮現出失望之色。
這諸多貢生的答卷,實在是……一言難盡啊。
用平平無奇來形容,都已然過分了。
一些個人隻是簡單的提及了海盜之事,跟着,就開了宏論,引經據典,辭藻倒是華麗,可回頭一看,完全就是一派胡言,胡扯八道。
殿試,考的是策問,是皇帝陛下提了問題。
作爲考生,你直接回答問題就是了。
更有甚者,乃至于一度将問題的矛頭指向朝廷,說朝廷失德,這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嗎?
“取茶來。”
弘治皇帝放下一份答卷,有些累了。
實在是有些煩悶。
對于其中的問題,他自是再清楚不過。
祖宗定下的規矩,八股取士,天下諸多學子便玩命的學習八股文。
這學來學去,文章倒是做的不錯,可面對朝廷的各種問題,卻是半點不會的。
說的糙一些,跟書呆子沒什麽區别。
在這等情況下,這科舉又能選出多少真正的良才呢?
最主要的是,他明知道這科舉有不妥之處,可又無能爲力。
能怎麽辦?
取締科舉嗎?
日後,朝廷靠什麽辦法選取良才?天下諸多讀書人,包括哪些寒門子弟,還有出頭之路嗎?
問題的結症擺在這裏,即便他是當今皇帝,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喝了茶,弘治皇帝沉思片刻,腦中卻是靈光一閃,開始繼續閱卷。
很快,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此番會試的會員,唐寅啊。
跟着,他懷着幾分的期待,看起了答卷。
可看着看着,神色,不由得古怪了許多。
這字裏行間,皆是充斥着一股經濟之道的味道,其中的着重點,竟是……義兵!
朝廷這邊應該多募集義兵,平日裏,給與少許銀子,而當有戰事來臨,立了功的義兵,加倍獎勵。
換而言之,那一個個海盜就相當于銀子。
當海盜襲擾海岸,義兵看到海盜,就等于是看到了銀子,自是瘋狂的奮戰。
如此一來,長此以往,海盜,也就不敢來了。
道理上,與那甯遠所言,幾乎差不多。
隻是……義兵嗎?
弘治皇帝踟蹰起來,擡起頭,沉聲道:“諸位愛卿以爲,那義兵,如何啊?”
這一下,諸多大臣都停頓下來。
有些看過唐寅那份答卷的大臣不由得眯起眼,面色有些古怪。
對于義兵,人人皆知。
隻是利用義兵來打海盜,似乎……有些玩笑了。
即便是眼下,義兵立了功,朝廷也有賞賜,可也不見諸多義兵打的海盜望風逃竄啊?
難道說,多給些銀子,義兵就拼命打仗了?
這個時候,兵部尚書馬文升挺直了腰杆。
這兩個字他很熟悉,先前在抗擊海盜之時,乃是甯遠借太子殿下之口提及的。
當時,他還很毫不留情的駁斥了甯遠。
眼下,這唐寅竟是再度提及。
他想了想,緩緩出聲:“陛下,臣以爲義兵抗海盜,不過是……徒有其名罷了,當不得真。”
“義兵,與普通百姓,其實無異,起了戰事,才充當爲兵。”
“此一點,其實與屯田異曲同工,故,對于抗擊海盜,并無大用。”
聞言,弘治皇帝點了點頭。
屯田。
這兩個字點到了重點。
而今大明施行衛所制,許多人打仗之時是兵,而沒有戰事之時,便種地養活自己。
可想而知,這衛所的兵,沒有訓練,時間一長,刀槍怕是都生鏽了,哪裏還有戰力可言。
所以,表面上的大明的兵将極多,可堪當大用者,實在太少了。
這也是大明一大弊病。
馬文升将屯田兵與義兵聯系起來,恰如其分。
“陛下,臣以爲如是!”
“馬公說的有道理。”
幾個大臣跟着開口。
弘治皇帝沒有作聲,心下略有失望。
言外之意也就是,唐寅這篇策論,實在不可取啊。
于是他便看起了下一篇答卷。
也是這個時候,大學士劉健忽而訝異出聲。
“咦?”
“這份答卷……有些意思,可又有寫不妥之處。”
其他人紛紛擡頭。
能讓劉公如此怪異的答卷,定是有與衆不同之處的。
便是弘治皇帝也看了過去,笑道:“劉師傅,此答卷,可是異彩紛呈?”
“這……确實不錯。”
劉健略微眯着眼道:“按照這個策略施行下來,攻防兼備,其中還列舉了具體的對戰陣型、火炮以及開花彈使用手段。”
“最主要的是,這裏面提及了三方聯防,以及獎懲辦法。”
嗯?
其餘人皆是詫異不已。
隻是這麽簡單一聽,這答卷,便有所不同啊。
弘治皇帝忍不住道:“劉師傅,此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