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面色慘白。
這可是科舉啊,朝廷的掄才大典。
莫說舞弊了,便是與舞弊有那麽一絲絲關系,也要身敗名裂,徹底玩蛋啊!
“這……公子,竟是在無形之間,救我一命!!!”
唐寅瞪大眼,緊握的雙拳不住的顫抖着。
何止是救他一命啊!
簡直就是救了他一輩子!
若不然,此刻他哪裏能是此番會試頭名啊?怕也如徐經一樣,被那錦衣衛抓去牢獄了。
而錦衣衛牢獄是什麽地方?
完全就是死人窟。
大多數人進去了,能活着出來的幾率,太小了。
當各種刑罰用在身上,即便無罪,在求生不得、求死不得之時,身體都怕撐不住。
再退一步說,就算你意志堅強,咬牙不認,那錦衣衛也有無數辦法逼着你簽字畫押啊。
進去诏獄,也就基本廢了!
而此刻,他是會員,不管後面的殿試若考的好,便入朝爲官,若差一些,最差也是一縣的知縣。
前後相比較,這……簡直就是天懸地隔啊!
唐寅徹底定住。
他唐伯虎此生的命運,一切,皆賴那公子看着不順眼,而……改變了!
“先生,先生,您怎麽了?”旁邊,姑娘“秋香”見唐寅這模樣,已是吓壞了。
“公子呢?”
豁然,唐寅猛然擡起頭,急促問道:“可知道公子在哪裏,我要去見他!”
秋香仔細想了想,還未回答,唐寅便發瘋似的沖了出去。
隻是,他剛沖出門外,又忽而一震,面色,也逐漸平緩了幾分。
他扭頭回屋,十分嚴肅道:“去,準備束脩之禮!”
秋香有些震撼。
先生這是要……拜師!
這剛剛考中會員,竟要拜一武将爲師!
養心殿。
弘治皇帝靜默的坐着。
關于徐經舞弊一案,朝堂之間看似沒有動靜,可實際上,以此番考試官李東陽帶頭,會同其他考試官已然開始重新審閱的朱卷。
重新翻卷,進行查校!
不多時,蕭敬匆匆趕回,奉上一份畫押紙張。
弘治皇帝面無表情的閱覽着,一顆心卻是沉了下去。
那程敏政與徐經,都認罪了。
對于此番會試鬻題一事,供認不諱!
當真……舞弊了!
這……膽大包天啊!
一股怒氣已是郁郁在胸,弘治皇帝緩緩擡起頭,正要開口,外面卻響起了聲音。
大學士李東陽求見。
弘治皇帝便揮了揮手。
李東陽進入殿中,見禮之後,緩緩道:“啓奏陛下,臣奉命複查程敏政經手的所有朱卷,查無所獲,并無實據。”
意思是沒有證據能證明徐經作弊了。
弘治皇帝面色有些古怪,點頭會意後,便示意李東陽離開,一個人沉思起來。
這便有些撲朔了。
錦衣衛這邊說程敏政、徐經二人都認罪了,可李東陽這邊卻又沒查到證據。
那徐經是否作弊,竟成了一個懸案?
不多時,甯遠被叫了過來。
甯遠有些茫然。
這是朝廷的掄才大典,開科取士,取的,是文人啊!
跟我一個武将有什麽關系?
再者,此事事關重大,裏面關系層層,他還真不想插這一手。
“看看吧!”
弘治皇帝直接将畫押紙張以及李東陽的奏報丢了下去,面若深淵般道:“朕倒是好奇了,此案,還能成爲無頭案不可?”
甯遠看過之後,漸漸明白過來。
原來是内閣這邊,與錦衣衛的審訊結果,出了偏差。
當真有成爲懸案的勢頭啊!
事實上,包括後世,也有無數人文墨客,乃至于專家,都研究過此事。
哪怕過了幾百年,也沒個定論。
而正常來說,後面的結果,應該是徐經翻供了,被貶爲小吏,程敏政則被罷官。
“繁昌伯,你,以爲如何啊?”弘治皇帝問。
“這……”
甯遠略作遲疑。
他本想說臣不以爲如何的,畢竟這事跟他沒關系。
可仔細一琢磨,這……怕是皇帝陛下讓他來清查此案。
此一刻,皇帝陛下兩頭犯難,可問題,還是要解決的啊!
于是,他想了想,道:“回陛下,臣以爲,此事,确有蹊跷,卻也不無從查起。”
弘治皇帝緩緩點頭,幹脆道:“那好,此事,便交由你來查處,定要秉公無私……早日查明真相。”
甯遠會意。
所謂的早日查清真相,無非就是這位皇帝陛下以及文武百官、數百萬計的讀書人一個交代啊。
早日查完,查完拉倒!
拖得越久,于朝廷的影響越是不利啊。
簡而言之,無論是皇帝陛下還是百官所關注的點,是真相嗎?
是大家的臉面上都過去啊!
當夜,甯遠思慮許久,考慮的是如何平衡此番事件。
一直到了天明之際,他才疲憊的躺下休息。
正睡的酣,有小厮來報:“少爺,門外……有人來訪。”
甯遠被吵醒有些不耐煩:“不見,誰也不見。”
小厮道:“那人……一直跪在地上,已是許久了,少爺,要不……您還是看看去吧?”
“哎……”
甯遠沉了口氣,三兩下披上衣服,快步出門。
所見之下,心口的起床氣爲止一頓。
這人,竟是唐寅!
唐寅跪在地上,見了甯遠,當即咣咣咣的扣頭。
跟着垂頭不起,朗聲道:“學生唐寅,字伯虎,自入西山後,蒙受公子款待,苦心讀書,方中得此番會員,學生,感激不盡,願拜入公子門下,煩請公子不棄。”
卧槽!
甯遠一個激靈。
好家夥,這是來拜師的!
他深吸一口氣,忙是沖過去:“快,快起來!”
他甯遠不過是一屆武勳,收徒之事,還真沒想過。
便是先前王守仁拜師,他也是實在拗不過,在勉強同意。
而眼下,唐寅,而今會試第一名,日後前途不可限量,拜他一個武将爲師,傳出去,于名聲也不好啊。
隻是,無論他如何用力,唐寅仿佛長在地上似的,長跪不起。
“學生,蒙受公子恩情,無以爲報,萬請公子仁慈,收學生入門牆吧!”
“若公子不收,學生便……永跪不起!”
唐寅擲地有聲。
甯遠見了,也是無奈不已。
這……也太耿直了吧!
尤其是他将唐寅身軀微微顫抖着,誠心滿滿,毅然決然一般。
這……教人如何是好啊!
甯遠苦笑着,隻得點頭:“好,伯虎……起來吧。”
唐寅猛然擡起頭,一雙紅腫的眼睛冒着亮光:“多謝……恩師!”
說着,遞上束脩之禮。
甯遠接了禮,扶起唐寅,便準備去公幹。
可下一刻,唐寅噗通一聲,再度跪了下去:“恩師,求您……救救徐兄吧。”
嗯?
甯遠面容驟然收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