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怒到了極緻。
那委寇,太猖狂了!
猖狂至目中無人的地步!
大明之患,在于北虜南委。
相對于北方的危險而言,其實,那委寇本算不得什麽。
因爲委寇的數量終究有限,與動辄數萬、數十萬大軍的鞑靼、瓦刺,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乃至于他根本就沒太在意。
而今,大明日漸強盛了,開花彈一出,震懾的北方諸部老老實實。
小小委寇,又算得了什麽呢?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大明連雄獅猛虎都鎮住了,卻被些許跳蚤爬到頭上來。
明目張膽,橫行無忌!
惡心,又可惡!
他不由得緊握拳頭,聲音低沉:“人,還沒有到嗎?”
蕭敬忙道:“俱已入宮了。”
弘治皇帝便沒有做聲。
過了片刻,三位閣老以及兵部尚書馬文升匆匆趕至。
又過了一會,甯遠與太子朱厚照也跑了過來,侍立一側。
“委寇橫行,燒殺擄掠,着實出乎朕之預料啊。”
弘治皇帝歎息着,将奏折傳給幾人。
三位閣老與兵部尚書馬文升自是聽說了甯波之事。
可看到奏折上面的那死傷的人數以及委寇之行徑,仍舊凝重不已。
事情,有些棘手啊。
弘治皇帝不怒自威:“幾位愛卿,說說吧,此番,應如何抗擊那委寇啊。”
三位閣老默然。
因爲,不好打。
委寇盤踞海外,四處浪蕩,遊移不定。
在不知道其老巢的前提下,朝廷這邊兵馬再多、再強,也是無用。
就如此番,假若朝廷當真囤積大批兵馬于甯波,那委寇怕又去别的地方了。
人家又不傻,消息還靈通,隻會尋找大明沿海防禦薄弱的地方攻擊。
故而,這委寇看似不強,可卻十分難對付。
一側,馬文升卻鎮定有佳。
他主管朝廷兵馬,那委寇三番兩次的襲擾大明,他這個兵部尚書,有着不可推卸之責任。
可此刻,他卻半點不怵,朗聲道:“陛下,臣以爲那委寇主要在江南一帶橫行,理應着重防禦。”
這是最貼切的辦法了。
江南一帶富饒,委寇自是要尋富足的地方搶劫擄掠。
而将防禦重點縮小至江南一帶,便可更加精準的針對委寇。
弘治皇帝點頭:“卿家可有具體的方略?”
馬文升自是準備好,當即道:“回陛下,臣,舉薦一人。”
“此人,姓戚,名景通,乃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有此人鎮守江浙一帶,定可震懾委寇,保一方太平。”
話音落下,一直沉默的甯遠眨了眨眼。
想不到這馬文升,竟如此識人有術。
戚景通是誰?
可能這個人在史上的名氣不大,可他有個兒子,乃是整個史上都極其有名的大英雄——戚繼光。
尤其在對戰委寇方面,戚繼光簡直就是戰神般的存在。
而戚繼光如此勇猛,與從小耳濡目染戚景通的諸多排兵布陣的習慣密不可分啊。
這人,還真找對了。
弘治皇帝則是想了想,嚴肅道:“既如此,便命那戚景通總督江浙備委吧。”
馬文升當即應下。
弘治皇帝這才扭頭看向甯遠:“甯愛卿,你可有其他方略否?”
甯遠定了定。
您這都将事情定下來了,還問我幹嘛啊?
不過他還是想了想,正要開口,卻被旁邊朱厚照搶了先。
“父皇,兒臣以爲,此法不妥。”
“加強防禦固然正确,可隻以那戚景通一人之力,怕是力有不逮,捉襟見肘,無法扭轉局面啊。”
朱厚照平靜的說道。
弘治皇帝詫異的看了一眼。
此一刻的朱厚照,淡定而理智,明明年紀輕輕,可看起來,卻宛如智者一般。
而且,此言,也很有道理。
抗擊委寇這麽大的事,全部系與一人身上,确實不大對。
若将領才幹出衆,訓軍有素,自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可是,誰又能保證這個戚景通當真有能力扭轉局面呢?
怕是舉薦人馬文升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證。
太子能将此問題看透,繼而提出疑惑,實屬不易。
太子,成熟了。
長大了啊!
于是,他掃了甯遠一眼,平和道:“太子,可有抗擊委寇的辦法?”
朱厚照當即踏前一步,挺起胸膛,緩緩吐出兩個字:“義兵!”
聲音落下,養心殿一陣寂靜。
三位閣老面色古怪的相視着,弘治皇帝也是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
義兵?
隻是義兵?
朝廷現在就有義兵啊!
可在抗擊委寇這件事上,似乎,沒什麽作用啊。
“好了,朕,知道了。”
弘治皇帝報一一笑,也沒太在意。
太子的想法,還是很好的,隻是,思考問題還是片面了些。
也可以理解,畢竟,還年輕嘛。
而後,他又看向甯遠:“甯愛卿呢?你,可有辦法?”
“額……”
甯遠怔了怔。
他着實被太子殿下這個想法驚了一下。
義兵,用後世的話來講,就是民兵啊。
這民兵若是用好了,在抗擊委寇一事上,足可輕易翻盤。
事實上,他組織第二屆拳擊比賽,性質與義兵也有些相似。
隻不過參與比賽訓練的是民,而義兵,平時是民,真有事端起,扛起家夥,那就是真正的兵了。
也就是說,太子殿下,将訓兵合法化了。
比之拳擊比賽,更進一步。
很可以啊!
“繁昌伯,陛下問你話呢。”旁邊,蕭敬催促。
“啊……”
甯遠猛然回神過來,旋即搖了搖頭:“臣,并無辦法。”
弘治皇帝淡淡的瞥了眼,沒有作聲。
原本,他叫甯遠過來,也是想看甯遠是否有出其不意的辦法。
可眼下來看……有些教人失望啊。
于是他揮了揮手,命衆人退下。
出來殿外,天色已晚,衆人各自回家。
走在路上,馬文升特意放慢了腳步,待得甯遠跟上,他悠悠開口。
“繁昌伯,太子殿下提及那義兵,是你的意思吧?”
額。
甯遠側目,卻也沒解釋,随口笑道:“敢問馬公有何指教?”
馬文升望着前方,抄了抄袖子。
“你繁昌伯,确實足智多謀,老夫也很是欣賞你這個年輕後輩。”
“隻不過,你說那義兵可抗委寇,卻是大錯特錯。”
“而今大明,莫說是義兵了,便是真正的兵,也不願意打仗啊。”
“故,義兵抗委,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馬文升感慨一般。
甯遠似笑非笑。
這話,看起來平平淡淡,可暗地裏,火藥味十足。
那是抨擊他甯遠啊。
甯遠看着這位位極人臣六部尚書之一的馬文升,莞爾聳肩。
“馬公,若義兵可抗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