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二娘面色煞白,整了好一會,才勉強擠出幾分笑容。
“甯大人……您……莫亂說。”
她結結巴巴道:“民女……雖是寡婦,卻也是良家之人,素來恪守婦道,哪裏會有奸-夫來捉-奸。”
甯遠隻是笑而不語。
雖是簡單接觸一番,可通過這孟二娘的反應來看,不像是狠烈、恣睢之人。
這樣一個俏-寡婦,能又什麽壞心思呢?
故而,他才推斷,花銀子雇傭人手毆打柳林,大概率非孟二娘所爲。
而除了孟二娘自己,還有誰會動手呢?
真兇已呼之欲出。
肯定是與孟二娘有關的男人。
常言道寡婦門前是非多,再加上孟二娘如此标緻可人,坐擁不菲家産,尋常男子見了,豈會不動心?
莫說是普通男子,那柳林身爲當朝翰林學士,甯肯丢一些聲明也要對孟二娘下手,便說明了一切。
所以,爲了釣出背後的真兇,他隻能當一個壞人了。
而見甯遠不言語,孟二娘更加緊張了。
她靠近幾分:“甯大人,求您不要折辱民女了。”
“一切錯,皆是民女所犯。”
“要打要殺,民女,悉聽尊便。”
“可您這樣……傳出去對您的名聲也不好啊。”
她滿臉的懇求,淚水流淌而下,看起來楚楚可憐。
甯遠輕輕點頭。
青天白日之下,在鋪子欺負人家寡婦,确實對不大好。
隻是,這惡人既然當了,哪裏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甯遠微微眯着眼,忽而笑了出來:“你這般說,本官就更加好奇了。”
“你那姘-頭,到底是何人,以至于你甯肯自己遭受牢獄之災,也要維護那人呢?”
他确之鑿鑿。
若非如此,孟二娘也不會如此幹脆利落的承認“罪行”。
而聽了這話,孟二娘身軀輕顫,仿佛被戳中心事一般,不受控制的淚水橫流。
“甯大人……求您了,放過民女吧。”
她哭聲說着,咬了咬薄唇,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定。
“若甯大人肯不再追究,民女……民女願意……”
“您莫嫌棄,他得了痨病,成婚當天便一命嗚呼了,民女守寡至今……”
說着,擡手便要解羅裳。
“停!”
甯遠暗自一個激靈,直接站了起來。
他想當壞人,可從沒想當“惡人”啊!
至于孟二娘口中那個“他”,他自然心領神會。
而後,他清了清嗓子,嚴肅開口:“孟二娘,你……你把本官當成什麽人了?”
“豈有此理!”
“在你眼中,本官,是那雞鳴狗盜之輩嗎?”
他橫眉怒目,相當的絕情。
孟二娘卻是輕輕一笑:“甯大人您在民女心中自是那世間一頂一的好男兒,民女,欽佩不已。”
“此番,民女定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了。”
“故,民女不求多,隻願甯大人您不要再追查下去了,就當民女求您了,好嗎?”
聲音落下,白裳在肩,仿若要滑落下來。
甯遠雙腿一震,呼吸好像停頓一般。
他隻是想吓詐孟二娘一番,釣出那背後的真兇,可哪裏想到孟二娘甯願自己名節有損也要保護那背後之人啊!
來不及多想,他一步邁過孟二娘,快速向前走去。
這太娘了……罪過啊!
可就在此事,外面忽而響起一道聲音:“二娘,二娘,你在嗎?”
嘶!
甯遠驟然止住腳步,
這一刻,饒是以他的心性都有點懵。
而孟二娘就更慌亂了,又是驚駭、又是焦急,手腳無措。
“二娘,你在嗎?”
“二娘,你沒事吧?”
“你怎麽不開門啊,我要撞門了!”
外面,急切的聲音響起,旋即咣咣撞門。
片刻之後,一道人影忽而沖入鋪子内,那人正要說什麽,可見鋪子内竟有男人,當即僵住了。
“甯大人?”
他眼睛通紅,死死的盯着甯遠,駭然欲裂:“您……您……二娘……你……”
語無倫次之間,整個人須發皆張。
可很快,那股怒氣消散,他又變得失魂落魄起來。
甯遠見了來人,本有些尴尬。
這人,他見過,正是那涿州的小混混,楊晟。
旋即,他整頓心思,嚴肅起來。
“楊晟,你毆打朝廷命官,該當何罪!”
一聲厲喝,震懾整個布鋪。
緊跟着,數名金吾衛自外面沖了進來,直接扣住了楊晟。
隻是,犯了事的楊晟似乎半點不害怕,反而揚起陣陣苦笑,笑聲越來越大。
“哈哈,哈哈哈……”
“想不到,想不到啊!”
“想不到光明磊落的繁昌伯竟是那欺世盜名之輩。”
“光天化日,仗着身份,欺壓民女,哈哈哈……”
“狗賊甯遠,老子與你不共戴天!”
楊晟咬牙切齒,聲色俱厲。
甯遠目光一凜,走過去,擡手便是一巴掌拍在楊晟頭上:“犯了死罪還敢猖狂?帶走!”
一行人,快速離開了布鋪。
後面,孟二娘追了出來,淚如雨下之間,癱坐在地上。
原本,以楊晟毆打朝廷命官的大罪,理應立即下入錦衣衛诏獄,嚴行審問的。
隻不過甯遠卻将楊晟帶到了西山。
待得左右金吾衛退去之後,甯遠随意瞥了眼:“說吧,你們到底幾個人打的那柳林?”
楊晟歪着頭,面态冷漠,不肯開口。
甯遠見了,隻是輕哼一聲:“楊晟,你應該喜歡那孟二娘吧,你想想,假若你死了,那孟二娘可就成其他人的禁X了。”
楊晟忽而頓了一下,略作思考,又冷冷的掃了甯遠一眼:“你這狗賊巴不得老子死吧?”
甯遠卻是極爲認真:“那孟二娘爲你,願舍棄名節、舍棄性命,你便這般想死?”
楊晟緩緩睜大眼,跟着不由得一陣深思。
旋即,他深深吸了口氣,道:“你與二娘,當真無事?”
甯遠點頭:“現在說說吧,你們是怎樣打得那柳林。”
楊晟便将大抵的經過講述了一番。
原來,這楊晟來到京城之後,不經意間看中了孟二娘,卻是不敢光明正大的追逐,平日裏隻是撒潑打诨,博取孟二娘的關注。
簡而言之,是一種偷偷的喜歡。
隻是,那柳林也相中了孟二娘,找尋媒婆,威逼利誘孟二娘嫁與爲妾。
得知此事後,楊晟便找了幾個狐朋狗友,在柳林下值的路上,暴揍了柳林一頓。
但又害怕打死人,事情鬧大,故而,隻是教訓一番而已。
甯遠深深點頭,沉聲道:“你可知,此番事态,是何等的嚴重。”
楊晟來不及多想,脫口道:“甯大人,我……還有活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