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镛的眼神有些晦澀。
這甯遠小賊是不肯放過他啊!
開口便讓他去宗人府主動承認錯誤,真以爲吃定他了?
不過很快,他再次笑了出來。
“哎呀,甯小兄弟,咱今天請你,是來喝酒的,先不提正事,喝酒喝酒去!”黃镛熱絡道。
甯遠斜瞥一眼,沒有作聲。
進入廳堂,酒菜已準備好,還冒着騰騰熱氣。
主客落座,那衣着清涼的八夫人主動倒酒,雖無言語,可一舉一動之間,款款風情流露無遺。
接連飲酒幾杯後,黃镛忽然一聲長歎。
“甯小兄弟,不瞞你說,驸馬……難當啊!”
黃镛滿是惆怅:“嘉祥公主殿下雖溫婉可人,但唯獨一點,萬萬不讓老哥我做,那就是……納妾。”
“可問題是老哥與那殿下成婚數年,直到她薨去,也未曾誕下一名子嗣。”
“甚至,在殿下薨去之前,還特意囑咐貼身丫鬟,教我不得納妾。”
“兄弟,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啊。”
“在如此大不孝跟前,當個所謂的驸馬,有什麽用呢?”
“所以,老哥我……苦哇!”
說着,黃镛的眼睛竟是蒙上了濕氣,兩滴淚水啪嗒掉落。
甯遠一臉的平靜:“後來呢?”
黃镛神色一定,本帶着淚珠的臉上竟是忽而多了幾分詭詐的笑:“後來,那個宮女丫鬟成了老哥的二夫人,生了三個大胖小子了。”
這……
饒是甯遠也有些訝異。
這操作,有點水平啊!
把敵人變成自己的婆娘,無人看管了,不……甚至那婆娘還會幫着物色其他小妾。
很可以啊!
黃镛轉而又是一歎:“所以,兄弟你也看到了,這麽大一片家業,爲了子孫後代,老哥我也得拼一把啊。”
“時間,不多了。”
“此番回來涿州,也是借着守孝的由頭,守孝三年期滿,老哥我就要回京了。”
“回京後,大抵就無法這般掙銀子了啊。”
黃镛落寞而無奈一般,大口酌酒。
甯遠略微點頭。
驸馬也有驸馬的難處,不能光明正大的經商掙銀子,還要爲子孫後代謀福祉。
那怎麽辦?
當然是趁着在涿州這邊的最後時光,瘋狂的掙一筆巨款啊!
道理上,無可厚非。
“隻是,黃老爺,您隻考慮子孫後代,可曾考慮過那些受災的百姓?”
甯遠平靜的反問:“他們,不也是别人的子孫?不也是别人的父母?就你的子孫是人,他們不是?”
黃镛怔了一下,老臉不由得紅了起來。
他歪着頭道:“老夫施粥給他們了……”
甯遠毫不客氣:“怎麽?你黃镛當真是那樂善好施之輩?施粥目的何在,你我心知肚明,還裝呢?”
“這……”
黃征一臉的難看,沉了口氣,忙笑道:“兄弟你看,說好不談正事的,喝酒,來來來!”
甯遠卻不假顔色,正要開口,卻被打斷了。
有小厮匆忙沖進來,高聲道:“老爺,不好啦,咱家糧倉起火啦!”
“什麽?快快!”
黃镛立即起身,撒腿向外而去。
走到門口處,又沖着那八夫人吩咐:“陪好甯兄弟,稍有怠慢,老夫弄死你!”
那八夫人連連應下。
待得房門關閉,她略微垂着頭,帶着幾分羞澀道:“甯公子,妾身酒量欠佳,但老爺吩咐了,妾身便是舍了命,也要陪您這個君子。”
換做外人聽了這話,怕是不能自已的賊心大起了。
那黃镛的意思已然呼之欲出。
所謂的糧倉起火,不過是找借口脫身,留下獨處的空間,給他們兩個人。
最主要的是這八夫人的明明長了一雙狐狸眼,卻偏偏表現出一副柔弱的樣子。
再加上“酒量欠佳”、“君子”等詞彙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簡直不亞于一記猛藥。
這世上但凡喜歡标榜自己爲君子者,十之七八,做起非君子的事情都他娘-的得心應手。
而對甯遠來說,自是一眼看穿這等小伎倆。
他巋然不動,嚴肅道:“夫人,我甯遠不是什麽君子,您也無需把酒奉陪。”
“我來,隻爲一件事,那就是勸解黃镛去宗人府領罪。”
“既然他有事離開,就勞煩您幫忙帶個話,就說此事,無商量餘地。”
“他若同意,還則罷了,若不同意,黃家的米鋪也就别想再經營下去了。”
“就這樣,告辭!”
嚴聲落下,甯遠站了起來。
那八夫人見了,忙的擡手:“公子,您……可是嫌棄妾身這薄柳之姿?”
甯遠冷漠而無聲。
八夫人繼續道:“那黃镛老王八居心叵測,買了塊肉回來,自己舍不得吃,爲的,就是招待貴客啊!”
甯遠仿佛沒聽懂似的,甩開八夫人的手臂,大步向外走去。
噗通!
八夫人當即跪在了地上,淚如雨下:“公子,求您啦,帶妾身走吧,妾身願給您當牛做馬,隻求您救妾身于水火啊!”
甯遠恍若未聞,甚至腳步都未停頓。
小小美人計、反間計,騙一騙小孩子還差不多。
真以爲他甯遠那般容易上當?
簡直異!想!天!開!
他當然明白這裏面的利害幹系。
莫說中計了,便他與那八夫人在房間呆的時間長一些,被那黃镛抓住機會,報官抓人,他甯遠可就百口莫辯了。
那八夫人再哭天嗆地,就算不緻死,他的聲譽也不保啊!
屆時,讓外人怎麽看他甯遠?
登徒子一個?
曹賊轉世?
“隻要足夠謹慎,就沒人能害得了本公子!”
甯遠呢喃着,嘴角,帶着不屑與譏諷。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離開之後,房間中的那八夫人的哭聲戛然而止。
臉蛋上,淚珠仍在,可那雙狐狸眼卻綻放着妖異光。
“這世上……當真有蹁跹君子?本姑娘不信!”
她自語着,撣去面上的淚痕。
不多時,黃镛匆忙返回,開口便問:“可成了?”
八夫人搖頭:“手段出盡,終究無用。”
黃镛面色逐漸變的鐵青。
“甯遠小賊……要與老夫死磕到底嗎?”
他憤然交加:“好好好,那就……走着看,看誰笑到最後!”
然而,就在當晚,數封書信傳來。
内容,大抵相同,書信之中,還夾雜着大明寶鈔。
這……是他前些日子送上去的銀子。
現在,被退回來了。
“完了……輸了,徹底輸了”
黃镛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