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遠滿臉的惆怅。
公主朱秀榮的胡鬧,或者說作妖的程度,超乎想象。
先前,太子殿下夠能胡來的吧?
可跟朱秀榮比起來,完全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堂堂公主,尚未出嫁,就自封鎮國公,史所未有啊!
最關鍵的是,朱秀榮的胡作非爲,跟他甯遠脫不了幹系。
這才是最愁人的。
王滿堂見了,略微垂着頭,小聲道:“公子,妾家……感覺,那公主……不像是什麽好人。”
甯遠緩緩側頭。
在他的認識中,王滿堂聰明伶俐,不會吃醋,忽然冒出這番話,自不是無的放矢。
略做思考,他便明白其中的原因,莞爾苦笑。
“公主所作所爲,不是我等可非議的。”
他漫不經心道:“不過呢,若一定要說,倒也不能說公主有錯,而是太過激進了。”
王滿堂大眼眨了眨,似懂非懂。
甯遠也沒過多解釋。
因爲這裏面涉及到了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大明女性地位。
朱秀榮而今本身就在争渡,所有行徑,都是在爲自己身爲女性的利益做争鬥。
一旦成功,那那未來便可成爲天下女性的領袖,可爲天下女性發聲。
這是大好事。
可歸根結底,朱秀榮太着急了。
凡事都要循序漸進啊。
仗着些許功勞就跟朝廷、跟大明祖宗制度對着幹,跟找死有什麽區别。
歎了口氣,甯遠問道:“鎮國公邀請爲夫去府上作客,該去嗎?”
王滿堂付之一笑:“夫君……公子自有主張,妾家……不好多嘴。”
甯遠點頭道:“以後不要自稱奴婢了,不好聽的。”
說罷,他起身而去。
廳堂之間,王滿堂望着門口處,不知過了過久,已淚流滿面。
公子那看似無關緊要的一句話,宛如冬日暖陽,暖身,更暖心。
因爲,無名無分、更是不下蛋的母雞,怕是還不如那豬猡吧?
“謝……夫君!”她用力抿着嘴,笑容又漸漸綻放。
是夜。
鎮國府。
甯遠如約而來,朱秀榮如約等候。
酒菜已經備好,火爐正旺盛燃燒着。
朱秀榮笑若春風:“呀,繁昌伯果然膽量不凡,竟敢深更半夜來一女子府邸,佩服佩服。”
甯遠嘴角一抖,沒好氣的斜了朱秀榮一眼。
換做先前行軍打仗,二人哪怕喝酒喝得再晚,也沒什麽關系。
因爲那時候朱秀榮的身份是征西大将軍!
現在呢?
就算門口挂着鎮國府的牌子,就算朱秀榮自封鎮國公,那也是當朝公主,未出嫁的公主啊!
三更半夜,與公主獨飲,一旦傳出去,他甯遠也就完蛋了。
因爲這是一個男女大妨的時代。
有些事情、關系,是禁忌,不能亂來的。
可他不來不行啊!
朱秀榮,太能胡鬧了,有些話,必須要說清楚。
猶豫聊一下,他開口道:“殿下……”
“叫鎮國公,或者朱公。”
“好吧。”
甯遠無奈道:“朱公,某以爲應将反府上所有下人、小厮叫來侍奉左右。”
朱秀榮眉目一定:“怎麽?掩耳盜鈴啊?讓府上小人小厮看着,就能證明咱倆沒事了?”
甯遠:“……”
沒轍啊!
這……簡直就是一個混世小魔王。
他與太子朱厚照厮混,關鍵時候某些建議還是管用的。
因爲朱厚照雖生性好動,可勝在懂事明理。
然而,到了朱秀榮這裏,什麽建議都不管用了……根本就不講理啊!
“說吧,您有什麽事?”甯遠無奈道。
“沒事啊。”
朱秀榮理所當然道:“繁昌伯,咱們是新鄰居啊,喝點酒,認識認識,結交一番,有什麽問題嗎?”
甯遠:“……”
朱秀榮見了,呵呵一笑,聳肩道:“好吧,本公承認,之所以叫你來,就是讓這京城所有人看看,你繁昌伯,早晚是本公的男人。”
甯遠:“……”
無言以對!
他氣憤,同時也有些無奈。
鎮國府的出現勢必會引起許多人的關注,稍微有點身份的人都知道這是公主朱秀榮私自購買的府邸。
而他大半夜跑過來,朱秀榮一個尚未出嫁……不管出嫁與否,都應該派人在四周監視起來啊。
朱秀榮這話就好像故意不派人監控,故意讓暗中之人見到他甯遠半夜來着鎮國府一般。
簡直就是自污名聲。
無奈的歎了口氣,甯遠嚴肅道:“殿……朱公,某問您一句話,您私自募兵與鞑靼大戰,爲的,是什麽?”
朱秀榮想也不想:“既爲天下,也爲你。”
換做後世,這定是沁人心脾的情話。
可此刻,落在甯遠耳中……隻覺得頭疼!
夭壽啊!
他不由得側目道:“朱公,爲天下,就不應該有私心,就不能挾功勞而自恃,擅自購買府邸啊。”
朱秀榮問:“那麽,爲你呢?”
甯遠也懶得計較,直接道:“也不應該!”
這下朱秀榮倒是沉默了幾分。
她狠狠灌了一杯酒,凄然而笑:“所以,本公應該乖乖回宮,幽居宮中,當個傀儡,日後再嫁給一個自己讨厭的人,對吧?本公,這一輩子,就要任人揉捏,對吧?”
甯遠抄着手。
總的來說,朱秀榮這是在自己争取權利,與世俗、禮制抗争。
是好事。
可還是那句話,太激進了。
他頓了頓,低聲道:“凡事無絕對,假若朱公以後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呢?亦或者……”
話音還未落下,朱秀榮忽而前傾,直勾勾的看着甯遠。
不羞不臊,坦誠而直接:“我就喜歡你。”
明晃晃,不加掩飾,突如其來。
甯遠悄然向後挪動了幾分,略微瞥頭,面頰之上沒來由的多了幾分慌亂。
他突然有些後悔。
早知朱秀榮如此大膽……就不應該開那個頭。
言語千千萬,用其他的話語勸導啊!
“咳咳……那個……”
甯遠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殿下,請……自重。”
朱秀榮身形不動,眼睛卻已泛紅。
“自重?呵呵,你甯遠,也配說這句話?”
她深深的抽了一口氣:“你知不知道,爲了讓你多看我一眼,我付出了多少?”
“女人的羞恥、宮廷的威儀、天家的臉面,全然抛卻啦!”
“我傾盡全力,學着像男人似的去訓兵、打仗。”
“我爲了能住在這鎮國府,甚至不惜出言不遜,以造反的由頭威逼父皇。”
“我……爲了什麽?”
“到頭來,你甯遠卻告訴我要自重?”
“在你心裏,我朱秀榮就是那恬不知恥、死皮賴臉的女人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