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大雪如鵝毛。
落在許多人的肩頭之上,可是,無人躲避,大多數人更是渾然不覺。
幾乎所有人都望着那不斷下降的折線圖,呆愣、麻木、僵直。
可那價格卻如無情的魔鬼,不斷的蠶食着一個又一個性命。
十兩……
九兩……
八兩……
到得後來,衆人已不再瘋搶着賣出了,隻是那般看着。
可價格還是沒有底兒一般,徐徐有序的下降着。
京城,甚至包括附近是幾個城池,徹底轟動!
米糧價格,終于下降了,而且還是暴降!
諸多普通百姓們終于走上街頭,走到交易所附近,抄着手,笑嘻嘻的看着戲。
“看這樣子,該不會降到四兩以下吧?”
“四兩不好說,但估摸着,五兩左右應該沒什麽問題。”
“要是能降到二兩左右就好了。”
“不管怎樣,終歸是下降了啊,壽甯侯,好的,好的。”
超過數萬人在街頭上交頭接耳,指點品評着這京城數年都少有的大熱鬧。
米糧價格下降,大家夥才能買得起一點,才能填飽肚子啊。
朝上之上。
看似一片死寂,可一些個百官卻是徹底坐不住了。
“諸位大人,快想想辦法吧,再不遏制價格,大家夥可就吃不上飯了啊!”有人開口。
“能怎麽辦?”
“事到此時,還不明白嗎?這價格上漲,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圈套啊!”
“對,狗賊壽甯侯,把大家夥騙進去,然後瘋狂的放貨壓價,這他娘-的就是想搶大家夥的銀子啊!”
“難道……就沒有挽救之法了嗎?”
卻是沒人再提議。
眼前這事态再明顯不過了,就是那壽甯侯在放貨砸價。
歸根結底,是因爲先前大家夥都沒在意米糧的根本,隻顧着盯着糧票的價格了。
回頭想來,那糧票價格的根本,就是米糧啊。
米糧大批量出售,價格不下降才怪了。
“狗賊渣滓壽甯侯,老夫與他勢不兩立!”
“諸公,外戚當權,禍亂朝政,該死啊!”
一個個憤恨極了,恨不得親自提到弄死那壽甯侯。
實在是沒辦法了啊!
大家夥當朝爲官,本身跟着炒那糧票就不對,不能公然拿出來說。
能怎麽辦?
隻能吃啞巴虧了。
當日,米糧價格斷崖式下跌,一路從十多兩,跌至最低二兩銀子,這才觸底似的,反彈了一些。
最終在收檔之際,大抵穩定在三兩左右。
一場堂堂真正的陽謀,終于是接近尾聲。
偌大京城,死寂一片。
無論是衮衮諸公、還是那些有錢的士紳,皆是被糧票無情的收割了。
最令人揪心的是,哪怕大家夥已然看出這是一場陽謀,卻毫無辦法。
隻能硬挺着,被宰割!
好狠呐!
東宮。
朱厚照激動不已,不斷的舉手稱贊:“老甯,牛,太他娘-的牛了,本宮算是服了!”
甯遠笑了笑:“殿下懂了?”
“懂了,懂的。”
朱厚照狠狠的灌酒。
這下,算是真正的學到了。
當初,甯遠說搞事的時候,他還沒太在意,更多心思還是放在掙銀子上面。
可眼下炒糧一事來到尾聲,再複盤來看,他直接被驚的頭皮發麻。
誰又能想到,當初三個人簡單湊了十五萬兩銀子,經過這十多日的發酵、醞釀,竟是直接引起這麽大的轟動。
毫不客氣的說,這京城的大部分有錢人、有餘糧之人,幾乎都被老甯這一手給收割了!
銀子,具體數字尚未統計出來,可粗略來看,已是超過了二百萬兩。
至少兩百萬啊!
多麽駭人的數字!
幾乎可與朝廷的稅收媲美了!
還有糧食!
空手套白狼的三十萬石,加上後來諸多米糧鋪子換購的五十萬石,總數将近八十萬石!
而這,前前後後也不過二十日左右而已啊!
“滿朝皆言儒道,可本宮看啊,還是這商道厲害。”朱厚照感慨。
用老甯的話說,就這,已然是手下留情了。
要不然,隻會讓那些炒作糧票之人虧的更慘。
甯遠見狀,笑着搖頭道:“殿下,這算不得什麽商道的,隻有形成真正的規模之後,才能算作商之道。”
朱厚照自是會意。
确實如此,因爲這種事,大概不方便幹第二次了,隻能是一次的買賣。
再想幹,大家夥都有了前車之鑒,哪裏會輕易上當?
猶豫了一下,朱厚照忍不住道:“老甯,有一點本宮不明白,你是如何斷定必定會有許多人上當的呢?”
甯遠側目:“殿下莫亂說,咱這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
朱厚照點頭不疊:“是是是,快說說,何以你那般肯定呢?”
甯遠略微沉思,笑道:“其實,說到底,還是人性的貪婪。”
糧票出現,必定有人會買。
這是毋庸置疑的。
因爲糧票會漲價,能讓許多人掙銀子。
莫說是在這個時候,便是在後世,也有無數人争搶着購買各種價格不斷上漲的東西。
如某種價格一度漲到近二十萬一枚的東西?
追漲,是大部分人的通性。
最簡單來說,那麽多參與炒作糧票之人,就沒一個看出這裏面有問題?
有,而且定有不少人看出了問題。
但那些人還是參與購買了。
大部分的人,其實都在賭。
賭自己不是站在山崗上的那一個,賭自己能在價格如雪山暴跌之前,能夠快速逃離的那個幸運兒。
于是乎,更多的人都被大雪埋在了半山腰。
确實,也會有一些人能掙到銀子。
可終究,真正掙錢的人,隻是極少數罷了。
大多數的參與者,都隻是獵食者眼中的盤中餐而已。
再簡而言之,後世人炒作還要諸多噱頭、好處等原因,在他這邊,根本就不需要。
簡單粗暴直接兩個字——掙錢。
然後,想掙錢那些人都被他割了韭菜。
“殿下,盈利暫未清點出來。”
過了一會,甯遠開口道:“不過呢,咱們真正能拿到手的,可能會少一部分,畢竟此番最大的目的是糧食,現在,銀子雖然有了,可糧食還不夠多。”
朱厚照點頭:“懂的懂的,本宮也不在乎銀子,老甯你盡管弄就是。”
想了想,甯遠又道:“還有啊,殿下,此番,要多分給壽甯侯一點。”
朱厚照小雞啄米似的應下。
原本說好了,有利大家平分的。
可一番操作下來,所有的黑鍋都由壽甯侯一個人背了,多分點也是理所當然的。
“報!”
忽而,一名金吾衛快速走來,焦急道:“殿下,繁昌伯,調查出來了,那賈斌赈災,一切隻是假象,諸多受災百姓,根本沒米糧吃,就在今日,宣府那邊的百姓已發生民變,沖擊了宣府鎮!”
嗯?
甯遠心下一個咯噔。
宣府?
九邊重鎮之一!
竟是被百姓們沖擊了?
騰!
朱厚照當即站了起來:“現在宣府那邊情況如何?敵軍鞑靼是否趁機攻打了宣府?”
那金吾衛搖頭:“尚且未知。”
朱厚照急忙轉身:“老甯,本宮有種不好的預感,走,去見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