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大怒!
宮殿之中,寂靜如死。
地面之上,二人伏跪着,動也不敢動。
甯遠深深的埋着頭,老實如鹌鹑一般。
他自是不怕事情鬧大,甚至收割的計劃才堪堪進行到一半而已,還得繼續。
最讓他沒想到的是,事情竟是在半途露餡了。
這才是最麻煩的。
沒法收場了啊!
這時,似乎感受到一道目光,甯遠偷偷扭頭。
卻見朱厚照不斷的擠眉弄眼,眼神中,帶着不解之色。
甯遠立刻正過頭去,裝作沒看見。
朱厚照有些怨憤,可想了想,還是開口道:“父皇,兒臣以爲繁昌伯并非是逼迫您,而是……”
“是什麽?”弘治皇帝問。
“是……爲國爲民啊!”
朱厚照道:“父皇,您想……”
弘治皇帝擺手:“朕,不想想了,朕已經很累了。”
卻是不想聽朱厚照的辯解。
朱厚照無奈不已,隻得閉嘴。
弘治皇帝接着道:“繁昌伯,你自己說吧,你,該當何罪?”
甯遠立刻開口:“臣,有罪!”
弘治皇帝問:“有何罪?”
甯遠道:“臣……欺君罔上,其罪當誅。”
弘治皇帝嚴聲道:“你既自知此乃欺君大罪,又何以頂着腦袋非幹不可?以爲立了些許功勞,朕就不敢砍你的頭?”
甯遠沒說話,雙手顫顫巍巍入懷,緩緩掏出一物,向前推了幾分。
弘治皇帝忽而哼的笑了出來。
冷笑之下,卻是有些無奈。
那物件,赫然是免死金牌。
他慢悠悠的灌了一杯酒,道:“呵呵,如此說來,朕當真無法砍你了頭了?呵呵呵。”
甯遠道:“萬謝陛下隆恩。”
“謝個屁!”
弘治皇帝滿是不耐煩:“收起你那副嘴臉吧,看着就讓人生氣,還有那金牌,也收起來,滾滾滾,都滾!”
二人當即起身,倒退着離開了。
不多時,蕭敬走了進來。
弘治皇帝揮了揮手:“大伴,坐,陪朕喝兩杯。”
蕭敬坐下,給弘治皇帝斟酒。
不知多少杯酒後,安靜的宮殿之中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聲。
“世人、百官皆言天下承平,朕也以爲然了。”
“可是呢?”
“就如此番米糧價格暴漲,誰能想到?誰敢想?可卻偏偏出現了。”
“這大明啊,隻是表面光鮮亮麗,實際上,卻如那茅草屋,四處漏風!問題一大堆!”
“假若此番糧價并非是甯遠、太子、壽甯侯等人做局,後果,朕是萬萬不敢想啊。”
“知行合一!”
“呵呵,好一個知行合一啊,朕也要好好學一學喽,要不然這大明天下距離滅亡也就不遠了。”
弘治皇帝目光深沉,嘴角卻是漸漸揚起些許笑意。
他側頭:“大伴,依你看,那繁昌伯除了教訓朕做人之外,如此做局,目的是什麽呢?”
蕭敬想了想:“大抵……是爲了摟銀子吧?”
弘治皇帝問:“那繁昌伯缺銀子?”
蕭敬便沉默下去。
弘治皇帝頓時大笑起來,指着蕭敬道:“大伴,知行合一啊,你這,就是不知,無知!”
東宮。
有驚無險之後,甯遠正準備回去,卻是被朱厚照給拉住了。
“老甯,你不講究啊!”
朱厚照瞪着眼道:“先前,你說咱們幹這大事爲的是萬千黎民百姓,可你卻是暗度陳倉,利用此事威逼父皇,你……你怎麽不早說?把本宮蒙在鼓裏?”
甯遠有些心虛。
操縱糧價,确實是爲了天下百姓。
可從某方面講,确實也有警戒弘治皇帝的因素,甚至是警戒百官、朝廷。
朝廷認爲從商是賤業,看不起商道。
但就是這不起眼的商道,卻足以禍亂朝廷。
往深了說,甚至足以導緻江山覆滅。
經過此番價格暴漲之後,無論是任何人,再想抵制、想扼殺商道,可就要多考慮考慮了。
而話說回來,這些複雜的因素,他怎能跟朱厚照一一細說呢?
略微琢磨後,甯遠笑了:“殿下,福禍相依,雖是我等挨了一下一頓罵,可好處已然顯現出來。”
朱厚照注意力果然被轉移:“怎麽說?”
甯遠做出一個抹脖的手勢:“收割,接下來可以瘋狂的收割了。”
朱厚照眼睛轉了轉:“爲什麽?”
甯遠嘿嘿一笑:“陛下默許了啊。”
當即,朱厚照跟着激動起來。
對啊!
那皇帝老子既然發現了他們做局幹大事,卻隻是痛罵一番,并沒有半點懲戒,豈不就等于默許了?
“好好好,老甯,這下好了,咱們可以無所顧忌了,收割他娘-的!”朱厚照大笑。
翌日。
尚未開檔,可無論是餘家米鋪還是糧票交易所跟前,都擠滿了人。
人滿爲患!
無數人興緻沖沖,激動的仿佛吃了仙丹一般,皆是盯準了鋪子,隻一開檔,便準備拼盡全力沖進去。
放眼望過去,景象如火如荼,說的全民瘋狂也不爲過。
也正因如此,甫一開檔,價格就被推上了十三兩,并且還在不斷的上揚。
糧食早已不是糧食。
所有人都盯着那折線圖,研究着什麽價位買、什麽價位賣出。
而就是如此火熱擁擠之下,人群中,卻是有着一塊不大不小的空地。
在空地中間處,一名年輕人負手而立,四周皆是追捧之人。
“楊小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啊,太厲害了!”
“對極!昨日,楊小先生說價格必漲,現在怎麽着?應驗了!”
“楊小先生,您快說說,今日的價格會怎樣吧。”
衆人恭維之下,楊慎淡淡一笑。
他随意瞥了眼那折線圖,随口道:“看樣子,形勢一片大好啊,某打算今日再買一些,十三兩三錢,有人賣嗎?”
賣?
賣個屁啊!
這價格還在上漲,賣了賺的就少了。
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賺的少,那就是虧啊!
大部分人都在翹首以盼,坐等價格漲的更高,還有的人甚至掏出更多的銀子,瘋狂的買進。
自然,也有少部分選擇賣出。
可賣了之後眼見那價格還在上漲,腸子都快悔青了。
“依吾猜測,今日晌午之前,價格應該會飙升,超過十四兩。”楊慎淡淡開口。
周圍衆人又是一頓吹捧。
就在此時,一道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自糧票出現以來,價格隻下跌過一次,其餘時候,一直在攀升,你如此大膽預料,即便準了,又有什麽好張揚的呢?”
一名中年男子走來,不屑道:“依咱看,糧票價格今日必跌!”
嗯?
唰唰唰!
刹那間,所有目光皆是打了過去。
一個個兇神惡煞,虎目圓睜,仿佛要把那中年男子瞪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