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的價格,開始暴漲。
幾乎無人想到。
對絕大部分人來說,更是想都不敢想。
毫無道理、不講道理的暴漲啊。
就在當日,先前令得無數人感恩戴德的餘家米鋪,價格已是一路從一兩銀子,迅速飙升至五兩五錢。
而其他鋪子見了,更是幹脆漲到了六兩。
一石米,六兩銀子。
這幾乎是有明以來,從未見過的天價。
相對而言,京城已經很繁華了。
諸多百姓,比如小販,好一點的呢,一年可賺十兩銀子左右。
差一點的,一年收入大概也在五兩以上。
這般昂貴的價格也就意味着,可能大家夥辛辛苦苦的一年的努力,也就能買一兩石米。
才一百二十斤啊!
算下來,一斤米,五十文錢!
比肉都貴!
簡直就是天價啊!
最可怕的是,所有的米鋪仿佛提前商量好似的,售價幾乎一緻。
如此一來,大家夥豈不是要活活餓死?
無數人憂心忡忡。
家裏有些餘糧的倒也還好,沒餘糧的,已然漸漸絕望。
因爲跟随米糧暴漲的同時,其他吃食也有了瘋狂上揚的勢頭。
内閣之中。
弘治皇帝與三位閣老面目深沉,心急如焚。
麻煩大了,已經有了不可控的趨勢。
“那餘家米鋪到底是怎麽回事?好端端的,爲何突然漲價啊?”弘治皇帝咬着牙道。
沒人能給出回答。
先前,因爲餘家米鋪售價極低,又聽說江南那邊的米糧價格也低,故而,其他米鋪不得不從三四兩、四五兩銀子下降至二兩一下。
可這……才過幾天啊?
兩三天!
那餘家米鋪就這般漲價?
非但漲了,而且比之先前的價格,高了數倍不止。
沉默了許久,劉健終于開口:“陛下,臣以爲,此事,不可輕舉妄動。”
弘治皇帝無奈的點頭。
他當然明白,這事,朝廷不能輕易管。
一旦插手,就會被扣上與民争利的帽子。
就如當初甯遠建議朝廷下旨抑制米糧價格一樣,不能管。
可……隻能眼睜睜看着米價這般高,百姓們吃不起嗎?
弘治皇帝頭疼不已。
要想當一位開明的君主,就得承受無盡的壓力以及面對各種各樣的麻煩。
他有時候會想,這要是當個昏君多好。
或者如晉惠帝那般,問問百姓們,既然米糧漲價,何不食肉糜啊?
“陛下,臣聽聞,此番米糧價格暴漲之前,那劉能大肆購買了三十萬石米糧。”
李東陽緩緩道:“而且,臣還聽說,在此之前,諸多米鋪用一兩八錢的價格,跟那餘家米鋪預購了三十萬石米糧。”
弘治皇帝立刻會意過來。
同樣是三十萬石米,這裏大抵是陰謀詭計無疑了。
肯定是壽甯侯那厮爲了掙銀子,跟劉能聯手……劉能?
這名字,很耳生啊!
弘治皇帝皺起眉頭。
劉東陽便解釋道:“劉能乃是吏部的一個小官,名不見經傳。”
弘治皇帝輕輕應了下。
無疑了!
區區一個小官,如何拿得出幾十萬兩銀子?
定是壽甯侯那混賬幹的好事。
從諸多米鋪騙取了米糧,然後與諸多米鋪合夥起來,瘋狂漲價。
簡直就是渣滓!敗類!混賬!
氣歸氣,可問題還得繼續思慮。
又想了許久,弘治皇帝忍不住問道:“依三位愛卿看,這米糧的價格是否還會繼續漲啊?”
劉健緩緩搖頭:“臣以爲,不會漲,非但不會漲,反而還會逐漸下跌至四兩銀子左右。”
李東陽也跟着道:“這米糧之所以漲價,是因爲糧食短缺,可即便再如何短缺,也得有個限度。”
“是矣!”
謝遷道:“這般昂貴的價格,定是沒人買的,沒人買,價格就會下降,一直等到有人買,才會止住下降的趨勢。”
弘治皇帝悄然松了口氣。
道理,都是對的。
那些米鋪可都指望賣出米糧賺取銀子呢。
沒人買,賣不出去,就沒銀子可賺。
喝了口茶,弘治皇帝轉而問道:“大伴,近日來,太子都在忙什麽啊?”
蕭敬想了想道:“回陛下,近日太子極爲安分,大多時候都在讀書,幾位師傅見了,皆是誇贊不絕。”
“哦?”
弘治皇帝訝異:“他這般老實?還讀書?不像他啊,走,與朕去瞧瞧。”
不多時,弘治皇帝擺駕東宮。
正值中午時分,日光透過玻璃,直入宮殿之中,隻看過去便暖洋洋的。
再看,宮殿裏面,朱厚照正在跟甯遠打火鍋,熱氣騰騰。
弘治皇帝扭頭瞪了蕭敬一眼。
蕭敬垂着頭道:“想來,殿下應該是讀書太累餓了吧。”
弘治皇帝也沒計較,快步走了進去。
“呀,父皇,快來坐下吃。”朱厚照擺手。
弘治皇帝平靜而嚴肅,聞了聞那騰騰香氣,點頭坐下。
他看了看鍋,裏面,正有兩條碩大的黃魚,略微詫異道:“這是何物啊?”
朱厚照立刻解釋:“父皇,這是大黃魚,海魚!”
“嗯?”
弘治皇帝深深的皺眉。
旁邊的甯遠忙開口道:“陛下,此魚乃是霸州那邊運送過來的,據說這兩條魚,是被海浪沖到了沙灘,并非下海捕捉。”
海禁!
這是一個相當沉重的話題。
朝廷有規定,不允許民間出海、下海,就更别提捕魚了。
開朝大佬,也就是太祖朱元璋更是說過的“闆片不得下海”的至理名言,可見一斑。
弘治皇帝聞言,這才點頭,夾起一塊魚肉,品了品。
味道,确實鮮美,尤其是那股特殊的海魚的味道,與尋常的河魚截然不同。
隻不過他不動聲色,放下筷子,滿不在意道:“一般般吧,不如河魚甜嫩。”
甯遠險些沒忍住開口。
這是死魚啊。
要是活的,這麽大一條,清蒸之後,稍微放點作料,那味道,簡直能美上天。
這時,弘治皇帝側頭問道:“甯愛卿,朕問你,你怎麽看此番米糧價格暴漲啊?”
甯遠心下旗鼓不定。
莫不是皇帝陛下發現了什麽?
不應該吧?
此番他跟太子殿下都極爲隐秘,除了自己人,幾乎無外人知道。
故而,他想了想,道:“回陛下,臣不大懂,不過仔細想來,應該是那些米鋪商量好的結果吧。”
“嗯。”
弘治皇帝應下,又問:“可有應對之策?”
甯遠緩緩搖頭。
弘治皇帝見了,暗自無奈。
他過來東宮,自也有詢問甯遠的意思。
一直以來,甯遠都怪招、奇招頻出,令人出其不意。
可這次,卻是令人失望了。
既如此,他也沒什麽好辦法,唯一的辦法便是等。
等等看,等那諸多米鋪不斷降價吧。
隻是,讓弘治皇帝,甚至大多數人都沒想到的是,米糧的價格并未下降,反而,逐漸上揚。
就在當晚,諸多米鋪收檔之前,餘家米鋪挂出了新的牌子。
——明日米價,六兩一石!
諸多米鋪見了,立刻跟上,價格來到了六兩五錢。
天漸漸黑了。
一股無助、恐慌的氣息,在這黑夜逐漸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