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朱厚照的“寶貝”,甯遠自是沒什麽興緻。
不出意外的話,那寶貝應該就是望遠鏡了吧?
這麽多天過去,想來,霸州那邊的望遠鏡、老花鏡應該運送至京城了。
故而,甯遠半點不期待,随口問道:“殿下以爲,此番卑下破賊,可是勝了?”
朱厚照有些不解:“自是大勝啊,本宮聽聞,此番平叛,無一人亡,隻有兩名火铳手因爲火铳炸膛受了輕傷,這還不是大勝是什麽?”
“這隻是小勝而已。”
甯遠苦笑,目光有些深沉道:“殿下,真正的大勝,是教這天底下再無挨餓之人啊!”
朱厚照怔了怔,狠狠的瞪了一眼:“你這家夥,休想騙本宮的眼淚。”
雖是說着,朱厚照卻是用力咬着牙,雙眼已是朦胧。
原本,大破賊軍,徹底平叛清剿,是大好事一件。
可回頭想來,這些賊寇爲何會出現呢?
因爲,那些賊寇之中,大多是吃不飽之人。
那些,先前可都是大明最淳樸、善良的百姓啊!
讓百姓們吃不飽、穿不暖,朝廷,是何等的失德啊?
尤其是對于一個真正見過流民的凄慘,見過百姓疾苦的皇太子,面對這些反叛之人,他看不下去,也不想看。
旁邊,朱秀榮見了,有些奇怪道:“哥,你怎麽哭了?”
“放屁!”
朱厚照口吐芬芳,又是狠狠瞪眼:“本宮男子漢大丈夫,豈會輕易哭?妹子你别胡說,不想在東宮呆了,就抓緊回去你自己的宮殿。”
朱秀榮乖乖閉嘴了。
朱厚照則是長長吸氣,嘿嘿一笑:“老甯,快走吧,本宮的寶物馬上就要上桌了,一定叫你好好見識見識。”
甯遠看了看,不解道:“是吃食?”
“你以爲是什麽啊?”
朱厚照笑道:“那吃食,莫說你,莫說皇帝老子,本宮也是第一次吃,本宮第一次,就帶你一起吃,夠意思吧?”
甯遠不解道:“什麽啊?”
朱厚照道:“等下你就找到了。”
二人說着,來到宮殿之中,原本朱厚照最信任的幾個太監也都變成了“廚子”,在一旁切菜。
甯遠見眼前的菜品都是日常可見,便問道:“殿下,寶貝呢?”
朱厚照便指了指劉瑾。
甯遠擡頭看去,隻見劉瑾正一手操刀,一手按着手中的新玩意,菜刀正準備落下。
再仔細看,那新玩意呈橢圓形,淡黃色,上面還沾染着些許泥土,還有些芽眼!
刹那之間,甯遠眼睛都直了!
那新玩意……分明就是土豆啊!
“停!快住手!”
說着,甯遠如發瘋似的沖上去,幾乎拼盡全力阻止劉瑾的菜刀,将那顆土豆搶到手中。
朱厚照一臉怪異:“老甯,你這是作甚啊?”
甯遠忙擡頭,問道:“殿下,此物,從何而來?”
朱厚照道:“是一個大食人進貢的,還說是什麽西洋豆,本宮見這東西可食,正準備切開燒烤呢。”
燒烤?
甯遠神色動了動,忽而一臉嚴肅:“殿下沒見這玩意已經發芽了嗎?正常來說,發芽的東西,都不能胡亂食用啊,萬一中毒了呢?”
朱厚照想了想,緩緩點頭:“倒也有道理,可是這玩意不能吃,留着當做觀賞物嗎?”
甯遠眉頭緊皺,道:“卑下觀此物已然發芽,應該是可以種植,如稻米一樣,既可以種,說不得就能結出果子,不如拿去種一種?”
朱厚照以爲然:“有道理,那就種一下試試。”
甯遠這才暗自松了口氣。
這是什麽?
土豆啊!
在後世,可能是再平常不過的東西,可在這個時代,簡直就是神器中的神器!
向後推延的某個朝代,之所以能養活四萬萬人,根本之所在,便是土豆!
而今的大明,正處于小冰河時代,一年中,天氣冷的日子多。
自然的,諸多農作物就很難種出果實。
可土豆這玩意不一樣。
這玩意耐寒!
更主要的是——高産!
産量高,還能當做主糧,一旦培育成功,大範圍種植開來,莫說是養活而今大明五千多萬人,便是再翻個十倍都不成問題。
毫不客氣的說,此物一出,大明天下,将再無饑餓之人!
無挨餓之人意味着什麽?
天下間的百姓都能吃飽穿暖了,閑着沒事,再加上沒什麽娛樂方式,能做什麽?
在這傳統時代,在物質條件滿足的前提下,又能做什麽?
生孩子呗!
反正閑着沒事,生幾個孩子玩玩。
就算極少部分人的不想生,那保障措施不夠充分,一個不小心懷上了,怎麽辦?
隻能生下來!
如此一來,人口出生率增加,用不多久,這天下的人口便會不斷增長。
而衡量一個盛世的最根本需求是什麽?
人口數量!
人口大爆炸,數量暴增,大家夥又都吃喝不愁,那才是盛世啊!
僅僅是看着眼前的土豆,甯遠一顆心已是不由自主的激動起來。
在這小冰河時期,最可怕,也最令人無奈的問題,隻因這玩意的出現,将得以徹底解決!
他側頭過去,笑道:“殿下,有酒嗎?夠不夠?”
朱厚照一臉的怪異:“老甯,你怎麽了?你沒事吧?”
甯遠哈哈大笑:“有個屁的事,卑下隻是因這西洋豆,不,卑下見此物帶着土,應是在土地裏種植的,叫做土豆才更加貼切,哈哈,這土豆既然能夠種植繁育,極有可能是一種新的吃食啊,所以,卑下開心啊,喝,多弄點酒喝!”
酒自是管夠的。
甯府出産的酒,度數高,也夠甘醇,已成爲宮廷特供。
不多時,甯遠已經喝的搖搖晃晃,可即便喝這麽多,他仍舊是滿面欣喜。
“殿下,大明之光,大明之光啊,出現啦,哈哈哈哈!爲此當浮一大白!來幹,來幹!不醉不休!”
這滿嘴胡言,差點吓到朱厚照。
他喉嚨湧動,用力捅了捅甯遠:“喂,老甯,老甯,你沒事吧?好端端的,你發什麽瘋啊,行了,可别喝了,休息一下吧。”
甯遠醉醺醺的瞪眼:“不行,喝,必須喝!殿下您就說,咱是不是兄弟吧,是兄弟就喝!”
朱厚照無奈:“成成成,是兄弟,幹幹幹!”
“幹!契爾斯!”
二人一杯接一杯,皆是灌的酩酊大醉。
旁邊的朱秀榮見了,不知覺間,面色紅潤了幾分。
到得後來,見甯遠二人止不住似的喝,不由得有些擔心,小聲道:“甯……千戶,差不多行了吧,别再喝了……”
“嗯?”
甯遠瞪大眼睛,搖晃着看了看,嘿嘿一笑:“呀,公主殿下,竟是把您忘了,來來來,一起喝啊,幹!”
朱秀榮頓時滿面飛紅,忙擺手道:“不要,甯千戶你……休要胡言,壞了禮儀,你喝多啦。”
甯遠愣了愣,這才意識到什麽似的,一拍腦袋:“可不是,兩位殿下,臣喝多了,不行了,臣要回去睡一覺。”
說着,立刻起身。
奈何酒喝的太多,身軀有些不受控制。
朱秀榮見了,忙扶着甯遠,小聲道:“慢點慢點,你喝多了,可别撞着。”
甯遠嘿嘿一笑,不斷擠眼:“醉鬼一個,殿下以爲臣英俊不?”
“這……”
朱秀榮一張臉紅到了底,輕輕啐了一口:“什麽英俊不英俊的,快回去,你這人,怎能這般無禮,快走。”
話雖如此,可她還是偷偷瞄了幾眼。
隻見甯遠滿面紅光,醉意熏熏間帶着潇灑的氣魄,快意而灑脫。
在某個瞬間,朱秀榮像是失了魂似的,心間往複重複着某句話。
——世間好男兒當如此。
内閣之中。
弘治皇帝正在與三位閣老靜坐。
諸多奏折,宛如雪花翻飛似的,來到了内閣,大多與那霸州平叛之事有關。
而因甯遠一番話,老而羞愧的劉健處理完諸多奏折後,不由得感慨萬分。
“若是天下道路暢通就好了。”
這話頓時引起了李東陽和謝遷的認同。
是啊!
因爲道路不暢,信息傳遞太慢了。
要不然,他們提前得知霸州那邊的消息,何至于被那甯遠如此諷刺?
弘治皇帝自是心知肚明,頓了頓,沉聲道:“三位愛卿以爲,此番,應如何賞賜那甯遠啊?”
關鍵之處來了。
賞賜啊!
如實說來,甯遠此番,何止是立下大功,那簡直汗馬功勞。
應該怎麽賞賜呢?
三位閣老不由得沉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