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離開了。
張皇後靜坐許久,沉聲開口:“近來,公主在忙什麽啊?”
有宮娥忙湊上去:“殿下最近安分守己,每日居于安泰宮,不曾外出。”
“嗯!”
張皇後輕輕點頭,暗自有些無奈。
這閨女長大了啊!
能怎麽辦?
隻好請求陛下賜予宮殿一座,獨出去住。
可問題的根本是,也不知秀榮那丫頭吃錯了什麽藥,竟是在無形之間開始關注甯遠那小子。
這還了得?
堂堂大明公主,唯一的公主,豈能有私人之情?
不過,回想起來,此番甯遠那小子敗北,定會遭受罰難。
恰好可以趁此機會,讓秀榮那丫頭認清甯遠,認清現實。
教她知道,那甯遠也沒什麽好的。
隻是臭小子一個,不值得半點眷戀!
“叫公主過來,一起去聽政,順帶着,也叫上太子。”
張皇後沉聲吩咐。
原則上,後宮是不得幹政的。
這事一旦被百官、尤其是那些清流抓住,定會被罵的體無完膚。
可此事,事關公主,還有太子啊!
又恰好趕上那甯遠敗北,成了“逃兵”,正是教育公主、太子的最好時機。
不多時,朱秀榮和朱厚照匆忙趕來。
二人相視一眼,皆是不解。
“哀家聽聞那甯遠當了逃兵,回了京,此刻,正在面聖,過去看看吧。”張皇後在前面帶路。
朱秀榮一聽,面色驟然慘白。
甯遠,敗了?
那叛賊是何等的猖狂、勢大啊!
竟讓甯遠都無計可施?
由此也可見,甯遠一定遭受了很多苦難,才勉強回到京城的吧?
她不由得緊握小手,湊近朱厚照,小聲道:“哥,你前些日子跟我說的,都沒錯吧?”
朱厚照滿臉的狐疑,正深深皺眉。
老甯敗了?
這不對勁啊!
老甯,怎麽可能會敗北呢?
他相當的費解。
一直以來,老甯可是都有好幾套方略的。
用老甯本人的話說,那就是站在第三層。
敵人在第一層,我方就必須考慮準備到第三層,如此才能保證無憂。
就是如此多的計謀、方略,怎麽可能會敗北呢?
即便打不過,也不至大敗啊!
“哥,哥,跟你說話呢。”朱秀榮催促。
“哈?”
朱厚照側頭:“什麽?”
朱秀榮略微低着頭,帶着些許羞紅道:“就是……你們男孩子都喜歡帶兵打仗、威風凜凜……是嗎?”
朱厚照這才會意,點頭道:“那是必須的,哪個好男兒不想建功立業呢?”
“妹子,看着吧,此番老甯若當真敗北,你哥我就帶軍出征,隻消三兩下,定打的那叛賊抱頭鼠竄,教他們看看……”
“哦。”
朱秀榮頓了頓,後面的話語已是自動忽略。
她垂着頭,眼角深處閃過一抹晦澀。
原來,男人都喜歡打仗的熱血嗎?
也是。
沙場點兵,烈血厮殺,保家衛國。
隻有這樣,才能真正稱之爲好男兒吧?
唯一可惜的是,此番甯千戶竟是敗北了。
想來,那甯千戶心裏一定很自責、憤懑吧?
滿心爲國,卻是打不過叛賊,定是苦惱、懊恨至極吧?
就是這樣,吃了敗仗,卻還要遭受朝廷與父皇的責難,“他”,肯定會更加難過吧?
想着,朱秀榮一顆心不由得揪了起來。
前面,張皇後皺眉看了看:“你們兩個嘀咕什麽呢?快點跟上!”
不多時,一行人來到幕後,頓住腳步。
幕簾前面,君臣正在對奏。
張皇後小聲道:“你們兩個,聽好了,看看那甯遠是何等的慫包,以後,也漲漲教訓,離那甯遠,遠一點。”
朱秀榮和朱厚照皆是不語,側耳傾聽。
幕簾之前。
弘治皇帝看着滿面灰塵、還未來得及洗漱的甯遠,面色沉了下去。
他緩緩道:“甯愛卿,自香皂開始,到後來的霸州養馬戶改制、到玻璃,再到此番平叛,朕,未曾虧待過你吧?”
甯遠忙道:“回陛下,陛下待臣有知遇之恩,蒙聖上眷顧,臣一直順風順水,自然,臣自知某些事确實惹得陛下憂煩,臣,有罪。”
弘治皇帝點了點頭。
确實是個好孩子啊!
原本,他還打算繼續問責的,可見甯遠這般老實,一顆心終究是沒硬到底。
說白了,甯遠還是太年輕了。
十八九歲,年輕氣盛。
雖有些智慧,甚至有時更能謀劃常人所不能及的事情,但,還是太年輕了,未經曆過大的風浪啊。
就是這樣一個人,犯了些許錯誤,吃了敗仗,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于是他歎了口氣,平靜道:“既如此,你便回去吧,好好反思,此番敗北,想來百官也能理解,畢竟,你隻帶了區區五千人而已,打不過十數萬叛賊,實屬正常,沒什麽好怪罪的。”
嗯?
下方,甯遠一臉費解的樣子。
略作猶豫後,他小聲道:“陛下,臣确實有些錯,隻不過,關于此番平叛,您……是不是有些誤解?”
“嗯?”
弘治皇帝皺眉。
剛剛原諒這小子的敗北逃兵的罪行,這小子就要敢直接頂嘴?
這要是不治他治,狠狠敲打一番,這小子不得翻天啊?
當即,他凜然起來,喝問道:“你以爲,此番你敗北逃兵,罪名很輕嗎?若按大明律,官降一級,罰奉三年都是輕的,再深究,你腦袋都不保。”
甯遠想了又想,漸漸會意過來。
他自是不敢再“頂嘴”,淡笑道:“臣,有罪。”
弘治皇帝這才橫了一眼:“你既自知有罪,就回去好好反省吧,朕累了,退下吧。”
說着,無力的揮了揮手,面上,倦态盡顯。
甯遠敗北,那霸州平叛一事,就隻能指望英國公張懋了。
朝廷派出五萬大軍,也不知對上那十數萬的叛賊,可否打得過。
若是打不過……
弘治皇帝已是不敢再想了。
難不成要十多萬京師盡出,直接放棄京城的防禦嗎?
可若是段長等賊寇不能徹底繳清,這大明天下還能有太平的日子嗎?
一個個問題,宛如一座座大山,壓在弘治皇帝的心間。
當他再回神過來,擡起頭,見甯遠還未離去,不由得煩悶萬分:“你何以還不告退啊?”
甯遠躬身在地,堅決道:“臣,有罪。”
弘治皇帝相當不耐煩:“行了,行了,回去吧,朕說過了,不再追究你的責任了,你還想怎樣?”
“臣,有罪。”
甯遠仍舊果決:“陛下……還未問及臣又何罪。”
弘治皇帝大怒。
蹬鼻子上臉是吧?
他一咬牙,道:“你……該當何罪啊?”
甯遠不緊不慢,帶着些許羞憤的神色道:“陛下命臣平叛,臣……竟用了七八日,才将賊寇徹底清剿,如此懶憊,如此效率,實在是愧對聖恩,臣……罪大惡極,萬請陛下治罪。”
“你既知……”
弘治皇帝須發皆張,一怒沖天怒火即将發作,卻是猛的一震。
“你……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