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将劉祥已是看呆了。
正常的将領,面對戰事之時,要麽怒發沖冠,要麽鐵血凜然。
因爲敵人禍亂大明邊鎮,攪的大明不得安甯,隻要是個人,隻要熱血流淌,豈能不憤不怒?
可眼前這位甯大人……是什麽反應?
興奮!
兩眼冒精光,就仿佛那朵顔三衛不是什麽敵人,而是獵人眼中的獵物一般。
這是打仗,不是打獵啊!
這時,甯合雍收斂幾分,沉聲道:“簡單說說三衛的情況吧。”
“是!”
劉祥整理行色,道:“三衛在城外已盤桓兩日了,叫嚣不斷,還有兩次嘗試攻城,倒是有驚無險的守了下來。”
甯合雍問:“人數上有增加或減少。”
“這……不知,想來應該沒變化。”劉祥道。
甯合雍點頭。
情況倒是不複雜,怕就怕變故突生,比如三衛忽然增加了人馬,打個措手不及可就麻煩了。
“既如此,先按照老規矩行事,守着吧!”
甯合雍也不敢貿然行事。
正常情況下,他這邊馳援的大軍到了,對于三衛來說,是萬萬攻不破薊州城的,最好的選擇便是原路撤退。
所以還要等等看,三衛若是退了,這邊也就沒什麽事了,可若不退……說不得要幹點大事了!
第二日,甯合雍早早來到城頭之上。
放眼望去,隐約能看見一大隊人馬正在原地休整,炊煙之下,一個個營帳倒是明顯,可要想看清大概人數,就困難了。
“大人,由于敵軍距離較遠,我方又不敢開城門,故而無法排派出探子查看情況。”劉祥解釋道。
“呵呵,無妨!”
甯合雍笑了笑,旋即緩緩從懷中掏出一物。
以黃銅鑄就,一頭粗一頭細,呈長筒狀,拉伸開來後,将細的一端抵在右眼前方,再閉上左眼,遠處的事物便逐漸清晰了許多。
旁邊的劉祥見了,不由得狐疑:“大人,這是何物啊?”
“神器也!”
甯合雍暗自激動着,拿着望遠鏡,敵軍的動向一清二楚,方才不可見的敵人,就像螞蟻一樣,在遠處快速移動着。
過了片刻,他自信滿滿的收起望遠鏡,道:“看來消息沒錯了,敵軍差不多兩萬人,此刻正在埋鍋做飯。”
劉祥怔了怔:“大人通過此神器,竟可看到兩裏之外的景物?”
“不錯!”
甯合雍得意道:“此物名爲望遠鏡,莫說兩裏,便是更遠一些,也能輕易看見。”
“呀,這望遠鏡如此厲害?”劉祥驚詫萬分,心底掀起駭浪。
守城,最困難的是什麽?
并不是敵軍的多寡,而是随時掌控敵軍的動向!
平日裏即便命多人夜間看守,看等到看見敵軍,再集結行動,也已經晚了。
可若能看的更遠一些,在敵軍抵達城前集結人馬,做好充足準備,即便敵軍數十萬人又能如何?
“大人,大人,可否将這望遠鏡給卑下看看?”劉祥激動不已。
甯合雍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拿出了望遠鏡:“可小心點啊,此神器,嬌貴的很,壞了可就歇菜了。”
“是是。”
劉祥小心的接過望遠鏡,學着甯合雍方才使用的樣子,放在眼前一看,頓時背脊泛起一陣寒流。
太清楚了!
方才看不清的景象,此刻盡落眼底,說是纖毫畢現也不過啊!
而且,随着大小兩個套筒的拉伸、收縮,可視距離也跟着不斷變化,最遠,甚至可以看到三四裏外!
“這這這……神器,神器啊!”
劉祥身軀顫抖着,滿是祈求的看向甯合雍:“大人,此物,還有嗎?可否賜卑下一個,實在不行,卑下願出銀子,多少都成。”
甯合雍撇嘴:“想什麽呢?如此神器,世上能有一個就不錯了。”
他暗自得意着。
甯遠當時将望遠鏡交給他的時候,他還滿不在乎,可放在眼前一試用,便徹底愛上了這個軍事神器。
提前掌控敵軍的軌迹,打起仗來優勢太大了,有決定勝負的至關重要作用。
他甚至覺得這東西哪裏是什麽望遠鏡,叫做“天眼”才更合适。
“好了,别惋惜了,以後再有此神器,某送你一個。”
甯合雍說着,認真起來:“援軍到來,是時候讓敵軍知道了,傳令,擂鼓,齊聲呐喊!”
片刻之後,一萬餘、近兩萬人集結完畢,随着一聲深沉的鼓聲響起,所有人齊聲大喊。
“殺!”
“殺!”
“殺!”
一聲聲,鐵血凜然,聲震萬裏,地動山搖!
不遠處,朵顔三衛衆多軍士頓時驚呆了,紛紛望了過去。
其間,有一人豁的揮手,擰着眉,眼睛定了定,旋即哼的笑了出來:“明軍,難道還敢主動出擊?來援軍了,還是膽肥了?”
這時,左右來報:“大人,已派人去查探虛實。”
阿兒乞蠻緩緩搖頭:“所謂虛實,一試便知,整頓軍馬,出擊!”
片刻後,阿兒乞蠻帶着兩千餘鐵騎,來到薊州城下。
也是直到此時,城中的喊殺聲方才停息。
阿兒乞蠻坐在大馬之上,大聲道:“兀那劉祥,本官叫陣數次,你皆是龜縮城中,當那老王八,怎地,現在有援軍來了,就敢與本官叫嚣了?”
城頭上,劉祥被罵的老臉通紅,隻得無奈的看向甯合雍。
甯合雍踏前一步,沉聲道:“阿兒乞蠻,放肆!爾等乃大明之臣,竟三番兩次侵擾邊關,燒殺掠劫,想死嗎?”
阿兒乞蠻滿不在意的笑了笑:“老子倒是想死了,就怕你沒能耐取老子項上人頭,有種出來一戰!”
甯合雍暗自一咬牙,氣憤萬分。
嚣張狂妄,根本沒把明軍放在眼中,豈有此理!
他緊緊握着拳,雖是怒火騰騰,卻還努力保持理智,大聲道:“别急,等老子刀磨亮了,教你什麽是死!”
說罷,轉身過去,離開城頭。
阿兒乞蠻見了,哈哈大笑出來。
“傳言中,明軍骁勇善戰,現在看來,也不盡然嘛,一個個,都是縮頭老王八!”
“縮頭老王八!”
“老王八,老王八,你慢慢爬啊。”
兩千騎兵也跟着笑着,罵着。
城中,無論是将領還是士兵,皆是怫然作色,羞憤至極,臉色通紅。
這一聲聲老王八,無異于一柄利刃,在他們是尊嚴上狠狠的踐踏,砍割!
“大人,去幹吧!”
“是啊,大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賊人蔑視我大明天威,老子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教他們做人。”
一個個百戶、千戶紛紛怒火沖天的勸說。
甯合雍自也被氣的火氣騰騰,可卻還要忍着。
因爲,打不過!
貿然出擊,隻會平白斷送将士們的性命。
“打打打,打個屁,都給老子滾回去訓練。”
甯合雍罵罵咧咧的揮退衆人,一個人在屋子中原地打轉,終是無奈的拍桌子。
這時,就聽外面傳來聲音:“老王八們,聽好了,不出三日,本官必取薊州城!”
是那阿兒乞蠻的叫嚣聲。
甯合雍紅着眼睛,身軀微顫:“取你大爺,把老子逼急了,端你老巢去!”
不多時,城外安靜下來,朵顔三衛的兩千騎兵退了回去,薊州城也陷入短暫的甯靜中。
有人起鍋做飯,有人盯梢,有人巡衛,各司其職。
一日恍然過去,甯合雍吃過了飯,躺在床上,直到深夜,才堪堪睡着。
可就在這時,外面忽而傳來一陣喊殺聲,旋即有人進來報。
“大人,不好啦,不知從哪裏冒出一萬多人,自側面開始攻城,而今已有數百人殺入城中,正火速朝着城門而去,而阿兒乞蠻也帶着兩萬人從正面攻城。”
“什麽?”
甯合雍猛的坐起,随便披上一件襖子,快速來到最高處的城樓,取出望遠鏡一看,目眦盡裂。
西邊,已然快被攻破了。
隻要西邊的人從裏面打開城門,總共三萬餘人彙合,城中這一萬多人絕對頂不住。
“大人,怎麽辦呐?”劉祥也快速走了過來。
“守不住了,撤!”
甯合雍狠心一下道:“劉祥,你帶人徐徐撤退至三河附近,爲我殿後,我帶人去幹點大事,一旦成了,保你無罪!”
說罷,也不理會劉祥,吩咐五軍都督府的人快速轉移。
當夜,薊州城門開。
薊州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