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處,寂靜如死。
錦衣衛、東西廠,甚至一開始的時候,連三大營都出動了,究其原因便是太子殿下被流寇抓去了。
當朝僅有這麽一位皇子,若真發生什麽不測,整個大明國祚怕是都不穩,不多時定會迎來一場腥風血雨。
而就在所有人發瘋似的尋找太子的時候,太子殿下竟然回來了。
騎着大馬,優哉遊哉的走來,就仿佛根本沒被劫持,反而僅是出去遊玩一番而已。
這就給人一種很不真實、很荒謬的感覺,好像當今陛下那般緊張其實是跟大家開玩笑似的。
牟斌半晌才反應過來,忙走過去,眼見朱厚照身上除了髒亂一些之外,竟是毫發無傷。
他用力咽下口水,有些呆滞道:“殿下,您……您沒事吧?”
朱厚照卻是一瞪眼:“一派胡言!本宮看起來像有事嗎?”
“是是,卑下失言矣。”
牟斌點頭不疊,轉身吩咐諸多錦衣衛:“快,馬上開道,護送殿下入宮。”
太子失蹤,皇帝陛下盛怒,自是焦急萬分,也就不用講什麽規矩了,将殿下第一時間送到陛下面前才是真。
宮中。
得到消息的弘治皇帝霍然起身,忙道:“哪裏呢?在哪裏?”
“陛下,太子殿下和甯巡按使已然騎馬趕來,此時應到了宮門處。”蕭敬說道。
“好,好!”
弘治皇帝激動不已,左右轉了好幾圈,視線更是幾乎沒離開殿門口,也不知等了多久,他已是有些不耐煩:“怎麽還沒到,難道沒有騎馬入宮嗎?”
蕭敬正要回答,眼角瞥見遠處走來的身影,忙指過去:“陛下,到了,殿下到了。”
弘治皇帝立刻定住,通紅的眼睛刹那間濕8潤,尤其見朱厚照灰頭土腦的樣子,更是心疼不已。
他雖是帝王,可在此時,也隻是一個惦念自家兒子的父親而已。
“父皇,父皇,您猜怎麽着……”
朱厚照興沖沖走了進來,正要吹噓一番,卻見弘治皇帝不對勁,忙上前,關切道:“父皇,您……”
啪!
一記大巴掌狠狠的落在朱厚照的臉上。
弘治皇帝怒不可遏:“你這畜生,逆子!給朕跪下!”
朱厚照一臉的懵逼。
他爲了京城的安定,不惜親自去與那流寇交涉,千辛萬苦,甚至被那流寇扣了一夜,米粒未沾,滴水未進,危險重重。
就這般,父皇一見面非但沒體恤他的辛苦,卻直接賞了一巴掌,這……太讓人心寒了。
唰!
兩行清淚流落下來,朱厚照滿是委屈,用力咬着嘴唇:“父皇,你……你不講理!”
說罷,如稚氣的熊孩子似的,跑了出去。
弘治皇帝怔了怔,長長歎了口氣,卻見甯遠正伏扣在地,收斂神色,帝王氣勢無形展露。
他沉聲開口:“起來吧,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甯遠緩緩起身,面上浮現出一抹激動的神采:“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隻這一句,不僅弘治皇帝聽得愣了,便是如老狗一樣侍立一旁的蕭敬也僵直如木頭。
這京城都他娘的什麽樣了,流寇張揚流竄,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裏,鬧的雞飛狗跳,有個屁的喜可講啊?
“休要胡說。”
弘治皇帝闆着臉:“朕問你,你跟太子二人,可是與流寇交接了?”
“是。”甯遠點頭。
“又被流寇抓了去?”
“是。”
“這……”
弘治皇帝長吟,看向旁邊的蕭敬,蕭敬張口結舌,也是說不出話來。
被流寇抓了去,過了一夜又給放了?那流寇如此仁慈嗎?
太匪夷所思了。
這京城稍微有些身份的人,誰不知道那流寇嚣張跋扈,橫行無忌,連兇名在外的錦衣衛、東西廠都束手無策,既抓了人,又豈會輕易放出?
“所以,臣才恭喜陛下!”
甯遠緩緩道:“臣雖被流寇抓了去,可臣隻一提陛下之威名,那流寇就吓的腿軟了,紛紛倉皇跪地,口呼萬歲萬歲萬萬歲,于是,臣趁熱打鐵,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的那諸多流寇皆是拜服,準備收拾一番,明日便到城南門認罪伏誅。”
弘治皇帝:“……”
這這……簡直離譜!
荒唐透頂!
身爲帝王,他平日間自會聽到許多褒獎的話,便是連三位剛正不阿的閣老也偶爾會誇他幾句。
但無論怎麽誇,也得有個分寸,注意尺度的拿捏。
可甯遠這番話,别說分寸、尺度了,簡直毫無根據,沒譜到天上去了。
“你……你這小子,簡直滿口胡言,不知所謂。”
弘治皇帝毫不客氣的駁斥:“若真你所說這般,那些流寇懼怕朕之威名,又何以如此猖獗,甚至還劫去了壽甯侯?”
甯遠眼睛眨了眨,理所當然的弱弱道:“難道不是因爲,根本沒人對那些流寇講述過陛下的豐功偉績嗎?”
“額……”
弘治皇帝又是一陣無語。
這番話雖不着邊際,可仔細想來,竟……也有幾分道理?
那流寇因爲不知道朕之功績,不知朕爲了天下黎民廢寝忘食,才會如此大膽,而經過這小子這麽一說,知道了,然後便乖乖的投降了?
嗯,道理,還是挺對的。
可歸根結底,還是相當的離譜,實在是因爲這事太不可思議了。
“這……朕……哪裏有那般的威名,你小子不要亂說。”弘治皇帝少見的臉色紅了幾分,随即努力闆起臉,正要說什麽,卻見甯遠忽而跪地。
“陛下,臣肯定陛下寬宏大量,饒那諸多流寇一命!”甯遠幹脆說道。
唰!
弘治皇帝眼底閃過一抹深意。
原來,在這裏等着他呢。
讓他饒恕那些流寇嗎?
弘治皇帝心思百轉,認真琢磨起來。
按大明律,對于此等猖獗流寇,不把朝廷放在眼裏,自是有一個殺一個。
可甯遠這麽說,他倒也不好一棒子打死,于是開口道:“也好,也不說明日了,若那流寇三日内能乖乖投降,朕便饒他們一命!”
“多謝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甯遠忙道。
“好了,此番你也怕是驚吓着了,退下吧,好好休息幾日。”
弘治皇帝揮揮手。
待得甯遠離開,他看向蕭敬,問道:“你覺得可能嗎?”
蕭敬臉色怪異至極:“這……這這……”
卻是半天說不出話來。
那甯遠爲了吹捧陛下,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當真是什麽話都敢說啊,說什麽流寇懼于陛下威名要投降,你怎麽不說那瓦刺、鞑靼、朵顔三衛也懼怕陛下威名準備臣服呢?
吹的太過了!
弘治皇帝笑了笑,也沒在意,召來三位閣老,将甯遠那番話簡單陳述一番,問道:“三位愛卿以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