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餘流民已然激動的語無倫次,連萬歲都呼了出來。
可朱厚照卻沒聽到似的,眼睛瞪大,半天沒回過神。
區區一兩銀子,就足以讓這些流民感恩戴德了嗎?未免有些廉價了吧?
旁邊的甯遠含笑不語。
一兩銀子對于王公貴族來說,便是掉在地上也未必願意撿,可對于這些流民來說,那是命!可買兩石米,一家幾口人省這點,多喝些粥什麽的,夠吃一旬了。
他們何以四處流竄當流民?
還不是寫來簡單、卻讓他們奢望不已的三個字——活下去!
而現在,一個人勞力一個月就能掙一兩銀子,豈止能讓他們活下去啊,便是更好的日子都指日可待。
“大家夥快起來吧,暫時就定每個勞力一兩銀子,以後作坊盈餘多了,會多給大家發的。”甯遠說道。
衆人自又是一陣高呼。
朱厚照長長的一聲歎息,旋即苦笑,喃喃道:“總聽父皇還有幾位師傅說治理天下如何如何的難,可眼前看來,呵,簡單的很哩!”
甯遠神色動了動。
治理天下簡單?
可不簡單!
他猶豫了那麽一下,而後小心道:“殿下,有沒有一種情況,譬如……譬如這香皂作坊不但掙不了銀子,反而面臨虧空的問題呢?”
朱厚照錯愕:“香皂如此火爆,又豈會虧空?老甯,莫不是你想貪墨銀子?”
甯遠繼續引導:“那麽,假若香皂的配方被人盜取了呢?”
“什麽?”
朱厚照猛然大驚,直接急眼了:“誰,誰敢盜本宮的配方,本宮打不死他!”
甯遠見機會來了,也沒什麽好猶豫的,直接道:“前些日子,聽說一個叫劉三的掌櫃正四處打探消息。”
“走!本宮倒要看看,那劉三長幾個腦袋,簡直活膩了!”
朱厚照帶頭轉身,沒什麽可說的,讓甯遠點夠人馬,直奔劉三的賭坊而去。
不多時,近百名金吾衛呼啦啦湧入賭坊,直接吓破了無數客人的膽子。
這可是天子親軍啊,瞧這陣勢,要抄家怎麽的?
“劉三呢,讓他滾出來!”朱厚照一馬當先,相當霸氣!
很快,劉三趕了過來,眼見這等陣勢,雙腿不住的戰栗着。
他顫顫巍巍道:“這這這……大人,這是何故啊?小的……”
咣!
朱厚照直接一腳踹了過去,力大勢均,将劉三蹬翻在地,接着,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我打死你!狗玩意!”
“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
“某些東西,也是你能染指的?我踢死你!”
罵罵咧咧,拳腳不輕,那劉三雖拼命的護着頭,可面龐仍舊以眼見的速度浮腫起來,轉眼間鼻青臉腫,身子也本能的佝偻蜷縮着。
出了一口惡氣後,朱厚照大手一揮道:“把這個狗東西丢進诏獄,别弄死就成。”
劉三一聽,嘩啦一下,直接吓尿:“大人,大人……我家大人是……”
“管你是誰!”朱厚照又是一腳。
很快,兩名錦衣衛将劉三架了起來,正要押去诏獄。
這時,劉三猛然瞧見站在金吾衛前面的甯遠,眼珠子差點冒出來:“你你你……是你……”
甯遠眼觀鼻鼻觀心,就當什麽都看不見。
倒不是怕,而是不好聲張,畢竟說到底是他忽悠太子殿下過來整治劉三的,傳出去不好聽。
“小東西,你不得好死!”劉三扯着嗓子罵,目眦盡裂,撕心裂肺。
“還敢叫嚣?”
朱厚照起身又是一個飛腳,踹的劉三趔趄,要不是有人架着,怕就要趴在地上了。
金吾衛來的快,去的也快,抓了劉三後,便撤離了。
一場鬧劇結束,看似不聲不響,許多人心中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誰不知道那賭坊是壽甯侯張鶴齡的,當朝國舅,也敢亂動?
這個時候,壽甯侯府,一名小厮發瘋似的沖擊廳堂。
“老爺,不好啦,大事不好啦!”小厮倉皇道。
“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張鶴齡正在飲茶,挑着眉目道:“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那小厮嘴巴打哆嗦:“太子……太子殿下還有那甯遠,帶人把劉三給抓了起來,已經下了诏獄。”
“什麽?”
張鶴齡霍然起身,手中的熱茶杯蹡然掉落,啪嗒一聲,廳堂瞬間死寂起來。
太子、甯遠、劉三這三個人在張鶴齡的腦中形成一條線,随即,驚愕的面孔逐漸趨于平和。
“這小東西,心還真黑啊!”
張鶴齡龇牙咧嘴,也是氣壞了。
不用想,肯定是那甯遠撮合太子殿的,這……是要跟他對着幹嗎?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他在原地打轉:“剛當上一個小小百戶,尾巴就要翹到天上了嗎?”
雖是憤恨不已,可當務之急是解決問題,把那劉三從诏獄撈出來再說。
人是太子殿下抓進去的,他托一般的關系怕是不管用,唯一的辦法,便隻能進宮了。
“備轎!”
張鶴齡匆匆而行,着急着慌的來到宮中,自是一路通行,無需通報,來到張皇後的寝宮,雙腿一曲,鄭重跪下。
“臣張鶴齡,拜見皇後娘娘!”聲音落下,整個人便伏在地上。
張皇後原本正在織布,見張鶴齡急匆匆趕來,又是這般正式的行大禮,一雙柳眉不由得倒豎起來。
對于自家兄弟什麽成色,她很清楚,平日裏仗着她這個皇後姐姐,招搖惹事,不得安生,眼下跑過來,定是又遇到麻煩了。
“起來吧。”
她放下手中的梭子,擺出皇後的威儀道:“這一次,又招惹誰了?”
“阿姐,臣弟……命苦啊!”
嘩啦一下,張鶴齡嚎啕大哭起來,以緻于肥碩的身軀都跟着顫抖:“臣弟……自幼喪父,活下來不容易,姐姐您入宮當了皇後,臣弟自當謹慎小心,不願姐姐被人說閑話,可是可是……”
張皇後早已習慣了眼前這架勢,不爲所動:“說說吧,到底惹了誰?”
張鶴齡忙道:“姐姐,不是啊,這一次臣弟老老實實,不曾招惹任何人,是……是甯遠那個小東西,竟攢動太子殿下,砸了張家的賭坊,還抓了人。”
張皇後有些詫異。
并非弟弟張鶴齡主動招惹别人,反而是一個叫甯遠的小子主動得罪張家?
怎麽可能!
她半點不信。
誰人不知壽甯侯張鶴齡乃是當朝國舅,一般人,借他幾個膽子也萬萬不敢動張家啊。
“那甯遠是什麽人?”她沉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