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暖閣。
弘治皇帝帶了十幾名小太監趕了過來,那些小太監手中端着水盆,水盆的一側擺放着造型奇怪的香皂,還有一塊方巾。
“來來來,三位愛卿,試試這香皂好不好用。”弘治皇帝笑道。
三位閣老自是遵命,按照蕭敬的吩咐洗手。
“首先呐,要将雙手浸濕,接着将香皂塗抹均勻在手上,再打上一些清水,不斷揉搓……哎呀,劉公,錯啦,要兩隻手互相揉,對對,就是這樣,揉上大概一百個數,放入清水中清洗即可。”
不多時,三位閣老将手中有些發黑的泡沫洗掉,再看過去,一雙手竟是幹淨了許多。
他們三個位極人臣,平日間雙手本就幹淨,可用這香皂清洗過後,竟然又白皙了幾分。
“呵呵,這香皂倒是不錯。”劉健笑着點評。
“唯獨可惜的是,這香皂太貴了,一塊,竟要百文錢,普通百姓哪裏用得起。”李東陽跟着說道。
“便宜些就好了。”謝遷笑道。
品評不一,褒中帶貶。
弘治皇帝笑而不語。
也是可以理解的。
即便這香皂再好,三位閣老也不能一味的吹捧。
這是所在位置決定的。
說穿了,這香皂的售賣,乃是經商行爲,若不是因爲效果奇特,在京城受到追捧,他還真不好拿過來給三位閣老試用。
一個不小心,他這個皇帝就容易被扣上貪戀奇技淫巧的帽子。
“這一次,朕真真是開業眼界啊!”
弘治皇帝感歎道:“一塊小小的香皂,竟蘊藏着如此多的學問,表面上看似經商,看似離奇,可這香皂竟能安置流民,朕,着實沒想到啊!”
三位閣老默然。
陛下的意思已然呼之欲出,安置了流民,這是功勞啊,有功勞就要犒賞。
對此,他們無話可說,就如陛下當日送來甯遠那份答卷一樣,口口聲聲提銀子,何等的粗鄙?
可即便他們不喜,也隻得捏着鼻子認下!
這事不能較真,較真就輸了!
當時那千餘流民的安置問題,皇帝陛下、他們三個、整個朝廷都束手無策,準備派兵彈壓來着,結果呢?
香皂橫空出世,急需用人,直接把千餘流民拉過去當了工人,從事生産,不但無需朝廷供養,更是不費一兵一卒,輕松解決流民問題。
從商者賤,可安置流民卻是實打實的大功。
“三位愛卿,朕治國十餘載,自以爲還算開明,但眼下卻是爲難了,到底應如何嘉獎這甯遠呢?”弘治皇帝問。
三位閣老皆是沉思。
安置流民,能算作武功嗎?倒也能算,畢竟以往的方式需要派兵彈壓。
那麽,嘉獎的方式無非是加官進爵。
考慮到那甯遠如此年輕,直接封個爵位未免太浮誇了。
“陛下,臣以爲甯遠此番功績,加官定是要的,可考慮升職百戶,或者總旗。”大學士劉健說道。
弘治皇帝捋着胡子,笑着,輕輕點頭:“既如此,便讓這甯遠到金吾衛當個百戶吧。”
一句話,定了調子。
三位閣老隻得苦笑。
這嘉獎,有些過了。
若那甯遠真的立下大功勞,給一個爵位都無妨,可隻是安置流民,暫時來看,還遠遠達不到連升兩級的地步,一個總旗也就夠了。
要知道,即便是公爵的兒子,大多也隻能從小旗做起,小旗、總旗,然後才是百戶、千戶!
陛下這是頂格提拔了,從原本一個小旗,提至百戶。
小小年紀的甯遠,竟是跟他老爹甯合雍一個級别,而且金吾衛可是親軍,比幹髒活累活的錦衣衛不知道強多少。
有些逾越規矩,但三位閣老又不好說什麽。
總不能因此再提拔甯合雍吧?
不多時,在小太監的帶領下,甯遠來到暖閣。
面對四個坐着的大佬,甯遠立刻行大禮:“草民甯遠叩見陛下,見過三位閣老。”
“起來吧。”
弘治皇帝笑吟吟道:“甯遠,朕,很好奇啊,你何以如此大膽,校閱之時竟敢那般作答?朕問你,何以鎮北方?”
舊事重提,意味深長。
甯遠愣了那麽一下,偷偷瞥了三位閣老一眼,老實巴交道:“北方之難,難于銀子,其次在于北方之流寇動作迅速,機動性強,善于弓箭,善于馬術,隻有以銀子培育良将強兵,方可治敵。”
弘治皇帝眨了眨眼。
這回答……雖仍舊側重于銀子之說,看了跟校閱之時的回答又有不同,直接分析了敵人之長!
有點意思。
可他卻是闆起臉,沉聲道:“你既知敵人之強,何以校閱答卷卻又沒寫就啊?”
甯遠不卑不亢:“回陛下,我大明将士強才是根本,以強制強,則無所俱已!”
呀!
弘治皇帝詫異!
好一個以強制強,竟十分有道理。
是啊,隻要大明将士強、壯起來,無論敵人如何強大,都可以從容應對。
三位閣老也是臉色怪異。
這小子年年紀輕輕,卻會如此詭辯,着實有些不凡。
甯遠則是悶着頭,不敢多說。
恒強理論也是他随機應對的,主要還是要站穩“銀子能鎮北方”這個大的基調,而有這麽一個前提,無論他怎回應,都是呼應銀子的重要性,扣住校閱的回答。
用後世的話說,便是扣題。
自然的,敢這麽回答,他也是想從另一方明證明自己。
我是有學問的,校閱第一的名頭也是實至名歸。
弘治皇帝想了想,又問道:“你那個百善鋪子火爆如斯,可是與民争利啊?”
甯遠立刻明白過來,這是說給三位閣老看的。
他直接道:“陛下,非也!百善鋪子所産香皂,可安置流民,可令流民有份差事做,此乃……利國利民之大計。”
“哈哈哈,不錯,不錯!”
弘治皇帝大笑,随即正色道:“大伴,下旨,錦衣衛甯合雍之子甯遠,才學不菲,得校閱頭名,賜其金吾衛小旗,蓋因其安置流民功勞匪淺,加官至金吾衛百戶,巡衛東宮。”
甯遠悄然一震。
這下賺大了!
直接得了個百戶,開局堪比老爹厮混幾十年的成就,很可以啊!
同時,他也有些期待。
既然是巡衛東宮,接下來就要正式面對太子殿下了。
不能再裝了,也不能一口一個朱兄的叫着了。
那麽,是不是也可以打個小報告,偷偷告那壽甯侯一狀?
太子殿下,您舅舅要搶您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