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卷宗,弘治皇帝多了幾分期許。
他倒是不在意甯遠是否提前交卷,讓他感興趣的是甯遠這個人。
僅僅從香皂一事來看,就足以說明這個年輕人相當的不凡,那麽,甯遠的答卷,也應該很精彩吧?應該,會有一些自己的見解吧?
“有些答卷确實不錯,也很中肯,卻也隻是老生常談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不甚滿意。
答卷乃是糊名的,可卻能從中讀出老辣的味道,基本跟三位閣老所持的意見相當,中規中矩,老城有度,唯獨缺少讓人眼前一亮的東西。
說不好聽點,這些卷宗的意見,跟他平日間與三位閣老的意見基本相當,也是朝廷主流的做法,可這,能真正解決北方的問題嗎?
解決不了!
所以翻閱了許多答卷後,他已是有些疲倦了。
“朕治國十餘載,穩中有進,一心想我大明真正的中興,雖有心但無力矣!”
弘治皇帝歎氣!
哪個當皇帝的不想自己治下盛世昌榮,百姓安居樂業?可是,也隻能想象而已!
他做不到,朝廷也無計可施,唯一能做的,便是守成,并且努力将這江山穩固。
“當世可有孔明乎?”弘治皇帝問。
蕭敬久久無言。
不敢答,更不敢多說。
這個問題太大了!
陛下這是想要治世能才!
劉健、謝遷、李東陽三位閣老算嗎?當然算,這已經是大明學問的頂梁柱了,不能更高了。
可這三位讓大明更好了嗎?
好了一些,卻也隻是好一些而已,遠遠不夠真正治世的地步。
“整頓軍紀,修長城,培良将,這份答卷不錯,就點此人爲案首吧!”
弘治皇帝已然不想看下去,恰好眼前這份答卷與他、與三位閣老的想法一緻,又穩重貼切,點爲案首,理所當然。
至于最後面的那份答卷,他都懶得看了,畢竟前面幾十分答卷給出的回答也都一般般,沒有太出彩的,難不成指望最後一份答卷能給人驚喜?
“是!”蕭敬立刻應下,準備拆開案上那份答卷的糊名。
而就在此時,弘治皇帝猛然一定,眼睛睜大,死死地盯着最下面的那份答卷!
銀子!
還是銀子!
說了半天,仍舊是銀子的問題!
隻要朝廷給将士們的銀子夠多,給的及時,将士們就能軍心穩定,從而抵抗朵顔三衛。
“這……等一下!”
弘治皇帝一揮手,想到什麽似的,扯開糊名,見到上面“甯遠”兩個大字後,整個人頓時深沉起來。
感覺,怪怪的!
因爲這篇策論的主旨簡單來說就兩個字,銀子!相當的粗鄙,沒有更多的見解、意見!
可是,仔細讀來,竟是道理十足!
是啊,隻要銀子給到位,将士們定能士氣倍增,可問題是……朝廷銀子也不多啊!
那麽,怎麽賺更多銀子呢?
答卷上沒有給出任何解釋,但答卷之人的名字,已經在無形之中透露出來!
甯遠,那個搗鼓出香皂的人,那個讓無數人爲止狂躁的人!
“這這這……混賬小子,豈能如此答題?這天下誰人不知給将士們銀子能夠讓他們戰力十足?誰不知道?混賬,簡直混賬!混賬透頂!”
弘治皇帝左右四顧,面上卻是揚起了幾分少見的笑容,沒有絲毫的責備之意,反而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愛流露無疑。
旁邊的蕭敬停頓,也跟着笑了出來。
無需言表,這份答卷,深得陛下的心思。
弘治皇帝狠狠的拍桌子:“大伴,你來說說,他這麽答卷,朕能給他案首?啊?你說說!”
蕭敬自然明白陛下的意思,忙道:“老臣以爲,可讓三位閣老查閱一番。”
“哦,那就把所有答卷拿去給三位閣老看看吧。”弘治皇帝眯着眼。
不多時,甯遠的答卷出現在三位閣老的眼前。
很直白、很直接,甚至有些粗鄙!
畢竟開口閉口都是錢,可仔細想來,道理也是對的,于是劉健帶頭道:“我等俱認爲此答卷應列爲案首。”
蕭敬便拿着甯遠那份答卷回去繳旨。
弘治皇帝聞言,龍顔大悅,當即賜甯遠第一名。
甯府。
眼看着校閱即将出結果,甯合雍坐立難安,擔憂不已,忍不住問道:“吾兒,你那答卷,是按照爲父當日所教意思來的吧?”
“啊……這個啊,我當時都懵了,随便答了一通。”甯遠道。
“什麽?”甯合雍渾然一震,呆若木雞!
随便答的?
關乎自己,關乎甯家未來的大事,竟随便答的?
“兒……你……沒按照老爹教導回答?”甯合雍神色讷讷。
“是啊,有什麽問題嗎?難不成我也要按部就班?”甯遠理所當然的樣子。
“額……”
甯合雍徹底傻眼了,腦子嗡嗡作響。
他辛辛苦苦這麽久的努力,一切都白費啦?好不容易讓皇帝陛下特赦,浪費啦?
嘩!
刹那間,甯合雍的老淚當即流落下來,癱坐在地上,痛不欲生。
“我……我這是造的什麽孽啊!”
甯合雍哭天嗆地,淚水縱橫,哭的那叫一個傷心。
自己兒子什麽樣,他再清楚不過,雖然讀了一些聖賢書,可歸根結底,對這個大明了解的還不夠透徹。
胡亂答了一番,豈不意味着他所有的努力都付之東流了?
“列祖列宗,孫兒不孝啊!”甯合雍嚎啕。
甯遠有些看不下去:“喂,老爹,不至于吧?”
甯合雍大聲哭叫:“你不懂,不懂啊!”
哭叫的聲音極大,幾乎整個甯府的人都受感染了,再看向甯遠的目光,多了許多深長的意味。
“我……”
甯遠張口結舌,愣了半天。
不就是一個區區校閱,至于嗎?況且現在結果還沒出來呢!
“我這命,怎麽這麽苦啊!”
甯合雍放聲痛哭,淚水止不住的流:“好不容易才獲得陛下的特赦,卻不想,不想……哎……我苦啊……”
甯遠實在看不下去了:“老爹,即便我胡亂作答,可結果還沒出來,您是不是哭的有點早了?”
“我……哎呀,我苦啊……”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甯合雍更是悲切萬分,捶胸頓足。
甯遠徹底無語了。
老爹的心情,他能理解,畢竟付出了許多努力,好不容易獲得這麽一個特赦的名額,卻被他這般浪費,确實會悲痛不已。
可說到底,結果如何暫時還不知道呢啊!
“爹,爹,先别哭了!”甯遠不得已安慰。
“我……這能不哭嗎,我哭死算了,蒼天呐……”甯合雍已是死去活來,痛不欲生。
而就在這時,忽而有一名小太監走來。
“甯遠接旨!”
小太監扯着公鴨嗓道:“奉天承運皇帝,赦曰……有錦衣衛百戶甯合雍之子甯遠,作答深得朕心,得校閱頭名,賜金腰帶,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