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初次見面，還未說過兩句話，這位甯大人便開始施壓、追責、問罪。
原因在于而今懷慶、開封乃是是非之地，傷寒病肆虐，百信們是要分離開來的，不得聚集。
結果，這位甯大人趕至，非但看到了百姓們聚在一起，還聽到了那一聲聲……粗鄙之語。
“甯大人，您請諒解，屬下這便教人将亂民驅散。”
他沖着左右簡單示意，正要解釋，卻是被甯遠給打斷了。
“你看不到？聽不到？眼瞎了還是耳聾了？”
“這……”
王沂一臉的難堪：“大人啊，下官也是有苦難言啊，百姓們怒氣沖沖，根本就驅趕不走，下官……總不至于對百姓們動粗啊。”
甯遠斜瞥：“先前無法驅趕，現在便可以驅趕了嗎？”
王沂一陣語結，老臉通紅。
“你我從未見過，本無仇，而今如此啊，呵呵，怕不是被人給坑了。”
甯遠冷笑着，擡了擡手：“去告知外面的百姓，罵可以，别紮堆，誰敢三五成群，無需審問，直接砍了。”
很快有金吾衛出去通告，跟着……嘩啦。
數萬計的百姓聽了，一哄而散，隻留下滿地狼藉的街道。
甯遠命人以酒精噴灑，簡單清掃一番後，這才在酒桌上叫來左布政使王沂。
“想明白了？”
“這……下官不懂。”
“還裝不懂？”
甯遠哼笑：“你敢說如此放任百姓們鬧事，背後沒人指使？或者說，你難道這是渎職？堂堂布政使，跑來開封府，便是這般解決傷寒病的？這就是你的态度？”
接連诘問，直問的王沂啞口無言。
他靜默半刻，最終壓低聲音道：“有一個神秘人給我傳信，教我盡量布控着，但别管太寬。”
時至此刻，他也清楚是自己被賣了，若不然早就應該接到甯遠即将抵達開封的消息，也就不會有這麽多百姓鬧事而被甯遠所見了。
“能令一個二品大員如此俯首帖耳，那神秘人，身份很不一般啊。”
甯遠似笑非笑，沒再說下去。
當朝百官，文官中的一品大員雙手都數得過來，誰會針對他甯遠呢？
不好說，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事……很微妙啊。
他甚至懷疑是那位在放縱此事，或者說是将傷寒病一事複雜化，給他增添麻煩，繼而看他如何解決。
若處置不當，那就是失職，乃至被扣上黑雨、邪魔、邪祟等帽子。
未必會緻命，但，很麻煩。
換而言之，若當真是當朝大員針對他甯遠，又如何會将王沂這個二品大員給賣掉，露出破綻給他甯遠看呢？
這幾乎就是擺明的針對啊。
“王大人，你應該知道你的罪名，想要活下去，唯有配合我。”
他擺了擺手道：“我問你，這開封以及懷慶府當真缺少草藥嗎？”
王沂略微猶豫了下。
他當然知道自己被賣了，同時也知道這渎職的罪名有多大，重則要命。
而既然被賣了，他自也沒必要繼續隐瞞。
“其實是一些個醫館、藥鋪停止售賣，百姓們根本買不到草藥。”他說出實情。
“你沒敢制止？”
“無憑無據……也沒法制止啊。”
“嗯。”
甯遠重重點頭。
不出所料，随着朝廷一紙令下，教諸多醫館、鋪子等不得漲價，最好的坐享其成的法子是什麽？
不賣！
你不讓我漲價售賣，我就不賣。
而百姓們買不到藥，自然會死很多人，事情鬧大，到最後，朝廷實在扛不住，多半會裝作看不見，默許醫館、藥鋪高價售賣草藥。
這也是導緻此番傷寒病未能得到及時控制的主要原因。
怎麽辦？
允許醫館、鋪子高價售賣草藥嗎？
那還是會有許多百姓因此而亡，至少會有許多家庭傾家蕩産。
有些麻煩的！
百姓們很難購買草藥是個問題，另外一個大問題則是……沒錢。
朝廷窮啊，根本拿不出錢來赈濟。
若隻是少部分百姓遭災，湊一湊銀子，再與藥鋪商議或自其他地方調撥一些草藥過來，也就解決了。
可此一番主要是受災區涉及了開封、懷慶二府，涉及人口超過二百萬。
如此之多的百姓，朝廷沒錢，草藥緊缺，幾乎沒辦法在根本上解決問題。
是考驗，也是挑戰啊！
甯遠搖頭，旋即開口：“這開封最大的藥房是誰家的？一起去看看。”
不多久，二人便來到一個大藥房門前。
此一刻，藥房大門緊閉，無一人。
王沂見狀，忙是将藥房掌櫃的叫來。
“草民劉胖子見過甯大人。”來人是個胖子，老實沖甯遠躬身見禮。
“民見官，是要下跪的，忘了？”
“噗通。”
劉胖子忙下跪：“草民叩見甯大人。”
“起來吧。”
甯遠這才哼了聲：“我問你，你這鋪子，爲何不開門營業啊？”
那劉胖子不緊不慢的起身：“是這樣的甯大人，因爲草藥緊缺，咱進貨價都超過了朝廷設定的價格，售賣便等于是虧本啊，這天下，誰又願意幹賠本的買賣呢？即便是醫者仁心，可咱也要填飽肚子不死？”
話語言之鑿鑿。
連帶着甯遠也不好多說……即便他知道這劉胖子就是在撒謊。
就事論事，收購藥材的價格，超過售賣價格，可不就是虧本？
即便他是當朝命官，也不能強迫人家虧本經營吧？
“王大人，你怎麽看？”他扭頭過去。
“下官……”
王沂眼睛轉了轉，扭頭便是一腳踹在那劉胖子的身上，旋即破口大罵。
“你這狗東西，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醫道仁心，以前你賺了多少銀子？現在百姓危及，你就如此緊閉大門不售賣藥材，置百姓性命與何地？”
“老子踢死你！”
說着，又是一陣拳打腳踢，揍的那劉胖子嗷嗷慘叫。
甯遠看着厭煩，擡了擡手：“罷了。”
很明顯，這王沂不過是做樣子給他看而已，卻也間接說明一個事實。
無論是開封府還是懷慶府，諸多醫館、藥鋪，差不多都是這個樣子，有藥不賣。
傷寒病大肆蔓延，百姓們買不到藥，朝廷無力調撥銀子赈濟。
一個大困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