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心，震撼。
橋東側，長貫百丈以上的河水水面，皆沸騰，熱氣激蕩，打在人臉上，仿佛要将人給蒸熟似的。
而在這寂靜之間，禮部員外郎王雲鳳肆無忌憚的大笑聲更顯異常。
“甯遠，你還有什麽可說！”
他不斷向前，欺身而近，面上的大笑也跟着變得猙獰起來。
而此刻，甯遠則仿若沒聽到似的，面色相當的沉重。
“不應該這樣啊。”
他很是費解，帶着幾分不敢置信。
“怎不該如此？”
王雲鳳厲喝：“龍王怒了，因你而怒，你是罪人，是惑亂江山的大奸佞，你，萬死難辭其咎！”
甯遠仍舊沒有聽到一般，不住的搖頭。
咕咚咚！
河水繼續翻滾着，足足持續近半刻鍾，在盧溝河兩岸百姓陣陣驚恐、驚呼中，這才逐漸平靜下去。
白色的水汽自河面向四周擴散着，直熏得看不清人影。
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在重述着方才發生的非人力所能及的恐怖之舉。
弘治皇帝終于擡起頭，聲音低沉：“甯遠，對此，你可有話可說？”
王雲鳳也嗆着開口：“不錯，甯遠，你可認罪？還不快快跪下？”
在道道目光下，甯遠也緩緩扭頭，平靜是看着王雲鳳。
“你愣着作甚，跪下！”王雲鳳催促。
“作甚？”
甯遠反問，仿若死寂的面上不知爲何泛起一抹詭異的弧度，笑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展開。
王雲鳳所見之下，本帶着幾分狷狂狠厲的面目如同被冰凍似的，逐漸凝固。
“你……你……跪……”
他結結巴巴，卻是說不出來，宛如見鬼一般，唇齒顫抖：“你笑什麽？”
弘治皇帝與百官見了，也是倍感詫異，心底也跟着泛起一個大大的疑問。
有一些熟悉甯遠的人，如内閣等三位閣老不禁皺起眉頭，相視一眼，便也跟着悄然松了口氣。
“我笑你愚蠢！”
“笑你無知！”
“一輩子的聖賢書，讀到狗肚子裏面去了！”
甯遠開口，每說一句，氣勢便跟着升騰一分，他指着方才“龍王”翻滾的地方，不斷向前。
“這，便是你所說的龍王一怒？”
“你家的龍王便泥鳅大小似的，區區百丈，如此便興風作浪、打滾胡鬧？”
面對氣勢高昂的甯遠，王雲鳳被吓得不住的後退，最終竟是噗通癱坐在地上。
“你……你胡說八道，這麽大的場面，難道不是龍王怒嗎？你你……膽敢亵渎龍王，找死！”
“無知者無畏！”
甯遠哼笑一聲，面容冷峻下去：“這便是你所說的龍王？簡直可笑，好，既然你想見龍王，便教你見識一番，看吾如何勒令龍王！”
他擡手一指，同樣是盧溝橋的右邊。
“起！”
铿锵果決的一字落下，四周皆歸于寂靜。
百官順着他的手指，定睛看去。
乍開始，河面還有着許多的熱氣，但，幾個呼吸後，在方才翻滾的百丈河面的更遠處，忽然有一股白氣翻滾着被帶了起來。
緊跟着……嘩啦啦！
大河之上，河水開始激蕩起來，又幾個呼吸，一條如白練似的、不知道貫穿多遠的氣浪自水面浮現，猶若一條白龍，縱橫蜿蜒，驚心動魄。
“這……這是什麽？”
百官中，有人喃喃，着實被這景象給吓住了。
無他，實在是太驚心，尤其是那幾乎凝聚爲實質性的白色氣浪，與方才王雲鳳所說的龍王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如蒼龍與泥鳅似的，太不足看。
“這這這……”
王雲鳳直接是傻眼了，怎麽也沒想到，在這大河之上，竟會出現這等不可思議的景象。
“這是什麽？”甯遠豁然催問。
“這這……”
王雲鳳腦瓜子嗡嗡的，大夏天冷汗簌簌。
但下一刹，他好像抓到什麽似的，突然激動起來：“龍王，方才那個是龍王，這是……老龍王啊，陛下，您快看，非但是龍王怒了，老龍王都跟着怒了！”
甯遠：“……”
他險些被氣笑了。
這“老龍王”分明是他召喚出來以勒令的，到了王雲鳳嘴裏，怎地突然就換“主人”了？
弘治皇帝也是嚴肅起來，懶得理會王雲鳳。
“甯遠，這……是人爲的？”他直接問。
“是！”
甯遠幹脆道：“先前臣也是費解，後來仔細鑽研一番，便輕易明白過來，是……石灰。”
弘治皇帝點頭：“石灰遇水會發熱，可這……難道是用了很多的石灰？但也沒見人向水裏撒石灰啊。”
“其實很簡單。”
甯遠解釋：“有人提前在河水中埋了大量的石灰，再設下一個建議的機關，隻要扣動機關，石灰便會遇到水，繼而同時發熱。”
“原來如此。”弘治皇帝會意。
所謂的龍王一怒，隻是人爲的。
那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這世間，當真沒有龍王嗎？”
他不禁一聲歎息：“若無龍王行雲布雨，便意味着此一場大旱，無法解決啊。”
旁邊的甯遠默然。
這位皇帝陛下已以及百官是否知道龍王是人爲的，他不敢妄加猜測，但有一點，其中真假，隻要教錦衣衛查探一番便知。
可從始至終，皇帝陛下這邊都沒命人仔細勘察。
這就有些微妙了，同時也值得深思。
爲什麽呢？
大概猜測到有人要坑害他甯遠，卻束手旁觀？
若他甯遠未能窺破其中貓膩，是不是便坐實了龍王一怒降罪一事？
這是無聲的警示啊！
“陛下，龍王，這一定是老龍王！”
此間王雲鳳一萬個不甘心似的爬到弘治皇帝腳下：“肯定是甯遠使詐，他在亵渎龍王，若非如此，便……便教他再召喚龍王一次，試過才知。”
弘治皇帝眼底閃過一抹厲色，不過卻是掩藏的很好。
他瞥看了王雲鳳一眼，也帶着幾分疑惑似的道：“朕信蒼生，敬天法祖，與龍王一說，也多有懷疑，你可否再‘勒令’一番。”
甯遠略微錯愕，輕笑出來。
這位陛下明知道所謂龍王是假的，卻還要他掩飾，很明顯是試探啊。
不過，他倒也在意，後退一步道：“臣遵旨，還請陛下移步至橋頭。”
“哦？”
弘治皇帝挑眉：“退至橋頭？是很危險嗎？或者說着龍王威勢極大，會波及這石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