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草少,那徐永甯要守住松山城,便要放棄一部分将士的性命。
隻有如此,原本可以堅持十日左右的糧草,才能堅持将近一個月。
若再加上先前徐永甯所率領的五千大軍,皆滿面紅光,看不出半點挨餓的樣子,他幾乎可以斷定,松山城這邊的兵力,也就是剩下那五千人了。
結果,此時此刻,腳步聲踏踏,車輪聲滾滾。
嘈嘈切切錯雜彈,一曲壯歌便随着那一道道自城中奔湧而出的影子,漸入佳境。
“不可能的,松山城還有數萬大軍?絕對不可能!”
井邊渡一萬個不敢置信。
因爲糧草運輸路線被阻斷,城中糧草又有限,如何供得起八萬大軍的吃喝啊?
“假的,都是假的!”
他頭皮發麻,本能似的開口,可眼看着沖出來的兵力已是将近萬人,且同樣分列左右襲擊而來,他的最後一絲希望也都破滅了。
“撤!”
關鍵時刻,他以最後的理智下令,旋即二話不說,直接率領大軍快速向北奔逃而去。
至于松山城中到底有多少兵力,卻是半點不在意了。
無論多少,萬餘人馬加上數十萬的民夫,足以将他們這八萬大軍給摧毀。
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故,唯一的出路便是……逃!
莫管怎樣,先逃回錦州城再說。
“踏踏!”
松山城北門處,大軍鐵蹄、車隊魚躍而出,旋即分列左右,快速追擊已開始逃亡的海盜國大軍。
與此同時,那數十萬民夫也好像找到主心骨似的,大概分列,朝着兩側追襲而去。
場面,混亂中帶着隐約的秩序。
混亂的是,場上三方人馬,秩序是……其中兩路皆是看準了海盜國奔逃的大軍,紅着眼追殺着。
不知過了多久,海盜國大軍越過了大壕溝,分列的大軍彙合,直接是一頭紮入了距離錦州城南僅有四五裏路的乳峰山。
甯遠和徐永甯策馬在前,見海盜國大軍消失在叢林之中,緩緩擡起了手。
大軍駐足!
後側,緊跟着跑來的、零零散散的數十萬民夫看了看,便也跟着停了下來。
“徐大人,怎麽說?”甯遠開口。
“自然是該拿出些許殺招了。”
徐永甯笑了。
根據先前的諸多消息,他自是清楚,打這叢林戰,單兵小隊的戰力幾乎就是無敵的,無論是遠近,都有着很大的優勢。
近些日子,他率領的這八萬大軍固然沒真正訓練成爲單兵小隊,但比較起來,卻也比那被沖散的海盜國遊勇散兵強太多。
“單兵隊,列隊!”他朗聲開口。
唰唰!
數萬大軍的中後側,突然出現一道道影子,快速穿梭,很快便出現了一個個小隊的樣子。
“兒郎們,獵殺時刻,到了!”
徐永甯大手一揮:“去吧,盡情的施展你們的本事吧!”
簌簌!
大約五千大軍又分列開來,一隊十人,快速朝着前方的叢林奔襲而去。
甯遠則是調轉馬匹,目光鎖定在數十萬衣衫褴褛的民夫的身上。
這些人的面貌很是狼狽,逡黑如土,蓬頭垢面。
唯有那一雙雙眼神,明亮且堅毅。
于是他便策馬上前,巡視一番,緩緩垂頭下去:“感謝諸位的信任!”
噗通!
人群中,有人接連跪下。
而後……噗通通!
其餘人等見狀,也都紛紛跪地,轉眼再看,數十人皆齊齊叩首在地。
“請甯大人,解救我等!”
有人開口,後又有人跟着高聲呼喊。
甯遠面色平靜。
他當然知道,這些人所謂的解救,非是這些人本身,而是他們身後的……家人!
“海盜國之行徑,令人深惡痛絕!”
“今,本官與爾等同戰,将海盜國八萬大軍打的丢盔卸甲,是爲大勝,卻也隻是一個開始而已!”
“對于爾等家人,盡管放心,本官會全力營救!”
他也不敢打保票,隻能說盡力而爲。
那海盜國大軍沖入了乳峰山,越過去便是錦州城。
而此一刻,在錦州城,是有着部分海盜國兵力鎮守的。
他這邊當然可以快速北上,将整個乳峰山給包圍,直接阻斷井邊渡等人的退路。
可一旦那麽做,錦州城的百姓……極可能諸數消損。
再者便是,錦州城可還有着許多糧草的,一旦井邊渡等人全部挂了,錦州城定會出現一把大火,将所有糧草燒毀。
所以,還要等。
“甯小子,你覺得,大概需要多長時間?”徐永甯問。
“不好說。”
甯遠微微思索。
這位徐老爺子的意思是單兵小隊進入叢林去獵殺海盜國大軍大概所需的時間,或者說是那主将井邊渡需要多久才能逃回錦州城。
目前來看,在方才的追逐厮殺之中,大概死了兩三萬的海盜國大軍。
而今井邊渡那邊大概還有五六萬大軍,此刻正在叢林之中飛奔。
根據單兵小隊的作戰能力,以五千人對戰五六萬,或許有些勉強,畢竟這些小隊的成員實力一般般。
“我估測,天黑之前應該能結束戰鬥。”他開口。
“哦?”
徐永甯側目,卻是笑了出來。
此番諸多攻打井邊渡的方略,多是甯遠臨時制定的,譬如對數十萬民夫的安置事宜。
這些人豁出了性命,折損了許多,對于活下來的人,如何安置?
首先最重要的問題便是糧草。
糧草在哪裏?
錦州城。
又如對井邊渡等餘下大軍的獵殺事宜,五千單兵隊明顯不夠,若不動用餘下兵力,勢必會放任那井邊渡率領部分兵馬離開,那麽,接下來又要如何對戰。
問題種種。
然,這小子在得知井邊渡率領數十萬民夫趕來之時,短暫思索便規劃好了方略。
此等對戰思維,不可謂不厲害啊!
“論打仗,老夫這輩子沒服過幾個人,你小子算一個!”
徐永甯擡了擡手,是真的欣賞這個後輩,當很快,他又沉默下去,想到了接下來很大的麻煩。
這大明,當真要出現另外一個一門兩國公了嗎?
怕是有些麻煩啊!
也是此間,錦州城。
一個尋常宅子中。
年輕的婦人正抱着孩子,目不轉睛的盯着前方緊鎖的大門。
自家的男人被征調了出去,去給那海盜國的大軍擂鼓助威。
按理說,此事是沒什麽危險的,畢竟先前那高麗過來的數十萬民夫都安然無恙,無非是吃食方面差了許多。
可……萬一呢?
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要知道,那海盜國的八萬大軍表面上看似親近、和藹,可事實上,在背地裏不知道幹了多少人畜之事。
一旦自家男人出事,這孤兒寡母的,沒人知道接下來的命運如何。
就像現在,現在海盜國大軍出去幾乎都出去了,聽說,大概留下三千人左右鎮守城池。
自家沒有男人,如若這三千鎮守錦州的海盜國大軍沖進院落内……
年輕的婦人咬了咬牙,實在不敢多想。
“咯噔!”
忽的,安靜的院落四周傳來聲響,不大,但她卻聽的一清二楚。
有人!
刹那之間,年輕婦人的神經緊繃起來,額頭冷汗簌簌留下,連帶懷中抱着的孩子都随之顫抖。
是那海盜國的賊軍……來了嗎?
她不住的後退,直至退無可退,依靠在門框之上,動也不敢動。
“咯噔!”
又有聲響傳來,卻是不知自何處所傳,聲音悶悶的,就好像在地面上錘擊似的……很是滲人。
因爲海盜國的賊人做壞事的時候,多喜歡偷偷摸摸的。
一如當下,即便牆體不高,院門也輕易可破,但那些賊人卻偏偏不破壞牆體,更喜歡翻牆,或者如小偷似的,蹑手蹑腳的打開門,以防外人看到。
“咯噔……咯噔!”
突然,那古怪的聲音頻繁起來,節奏越發的快了。
那一聲聲,就仿佛鍾鼓似的,錘擊在年輕婦人的心頭。
“不要,不要過來!我便是死也不讓你們得逞的!”
突然,她果決起來,視死如歸的模樣。
但當她感受到懷中孩子仿若自睡夢中醒來,一顆心,瞬間便軟了下去。
她低頭,癡癡地看着仍舊酣睡的兒子,眼角淚滴啪嗒嗒落下,最終緩緩閉上眼。
認命了!
卻也隻得認命了,但求自家孩兒一個平安。
“轟隆!”
聲音不是很大,是悶響,卻是瞬間提起了年輕婦人的神經。
因爲,那聲音……竟然自房屋中傳出的。
她回頭定定的看着,呼吸也越發的急促,不由自主的倒退,滿眼驚恐。*
方才前後的動靜,竟都是自屋子裏傳來的,屋子的……地下?
那賊人,爲了做壞事,竟如此喪心病狂的從地下挖了一條道?
她面色泛白,想要逃走。
隻是……又能逃去哪裏呢?
便是逃出了這個院落大門,最終也隻會得罪那海盜國的大軍,注定不得好死的。
最終,她再度閉上了眼睛。
靜!
不知爲何,屋内的動靜,好像從未出現過似的,四周,安靜的吓人。
“吱嘎。”
忽的,房門打開。
年輕婦人渾身顫抖,不住的搖頭,連雙膝都顫抖着跪在了地上,嗚咽似的祈求着。
“求求了,随便大人您怎樣,放過我的孩子。”
“踏踏!”
靴子的聲音不大,緩緩接近年輕婦人,這一刻,婦人整個身軀都緊繃至兢兢戰戰。
“莫怕!”
突的,來人開口:“這位婦人,冒昧打擾,望請見諒,我是大明人,京營的,不信您看。”
年輕婦人猛然一頓,仍舊驚恐着,卻是仗着膽子擡起頭,所見之下,是一年輕男子,身着盔甲,竟……竟真的是大明人!
“大人,您,您……”
她結結巴巴,已是驚的說不出話來。
“我來救你們。”
年輕男子徐光祚壓低聲音:“您莫怕,更不要出聲,明白嗎?”
年輕婦人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眼中滿是激動與喜悅。
“我問你,此刻,那海盜國守城兵力分部如何,可知道?”
“知道知道。”
年輕婦人忙道,極力壓着聲音:“城内一共三千兵馬,東北西三門各三百多,南門兩千。”
徐光祚應了聲:“那敵軍糧草在何處,可知道?”
年輕婦人再度點頭:“就在他們大營跟前,南門附近。”
徐光祚眉目挑了挑。
南門附近,兩千大軍駐守。
怕是不大好打啊!
此一番,他們通過挖地道過來,僅有五百左右兵力。
打倒是能打,但就怕那井邊渡突然回來,畢竟這城中還有數萬百姓以及許多糧草。
這些,都是必須要努力争取的。
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