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斌坐在樹墩之上,所見之下是一衆身心疲憊的将士們。
而衆将士除了滿身疲憊的樣子,神色之中,又有些異常。
感覺就像是被鬣狗盯上的獵物似的,表面上沒什麽危險,實際……卻已是危機四伏,隻待這些鬣狗行動,便可能要了他這條狗命。
跟着,他擡起頭來。
“天……亮了啦!”
他呢喃似的,一陣苦笑:“天亮了,這一場仗,也就暫時打完了!”
四周的将士皆默然,許久之後,多長舒了一口氣。
天亮了,正常來看,甯遠那邊也就不會繼續攻擊了,莫管昨晚經曆了怎樣的事情,這個白日間,至少是可以休息一番的。
跟着,楊斌再度環視衆人,神情嚴肅起來。
“我知道,大家夥中的許多人都看到了那紙條!”
“紙條上面寫着投降不殺,戴罪立功是吧?”
“本王,都可以理解。”
“但,你們可否想過,如這甯遠所說爲真,他之前怎麽不與你等提及此事勸降你等?”
“都長點腦子吧,别等到傻乎乎投降過去,再被人家抓起來,丢了自己小命不說,一家老小的命也要跟着丢的!”
一番言語,令得場下又是一陣安靜。
這話,倒是提醒了一些人。
那一大堆紙片子上面說的倒是好聽,可……誰又能保證這是真的呢?
表面上說投降不殺,隻是,你這邊投降了……接下來,自己以及家人的小命可就都教給那甯遠了。
自己的命,是放在自己的手中安全還是放在别人的手中安全呢?
這是一個幾乎不用想第二遍的問題。
于是乎,許多将士都收斂神色,垂頭下去,老實了許多。
楊斌見狀,也悄然松了口氣。
莫管怎樣,至少是暫時穩住了這些将士。
跟着,他望向了佛郎機主将:“您看,接下來咱們應該怎麽迎戰呢?”
佛郎機主将想了想道:“自然是以高打低,我們在高處,甯遠的人在低處,肯定是不好打的,而且我們的總兵力數量更多,根本不必害怕!”
楊斌點頭:“您高見,這法子确實好,那咱們便先布置一個簡單的營地,仔細商談。”
很快,營地布置好。
兩名主将進入大帳之中,沉默許久後再擡頭,卻都是一陣苦笑。
“我本以爲憑借我們這些大軍可以支撐一下的,可現在看來……”佛郎機主将不住的搖頭。
事實上,方才在外面所說的話,他們兩個皆是心有靈犀,不過是說給衆将士聽的。
而今到了私下來,自也就不必顧慮許多。
“您也是覺得……我們擋不住了嗎?”楊斌皺眉。
“你覺得呢?”
佛郎機主将反問:“或者說,即便你覺得還能行,那你手下的諸多将士呢?又是怎麽想的?”
楊斌默然。
他雖是暫時穩住了衆将士,衆将士表面上暫時也都聽他的,可一旦危險來臨,這些将士便是那牆頭草,倒向哪邊還是個未知數。
換而言之,是甯遠那一系列的戰法以及态勢,令得他們這叛亂大軍的軍心,開始渙散了。
人心不聚,士氣低落,便是坐擁百萬大軍又如何呢?
“哎呀,我想起來來了,那甯遠說要炸兩個地方,其中一個是營地,另外一個則是我們後邊這山頂!”楊斌猛然一驚。
一堆紙片子,将他這山下的營地給炸的人心渙散,這若是繼續再山頂炸一下子……那還怎麽玩啊?
要知道,他們這邊原本的方略是向山頂轉移,試着抵抗一番,若擋不住,便沿着山的另一邊撤退。
而一旦山頂也跟着出問題……嘶!
那豈不是意味着,他們此行上山會很危險?
“不能打了!堅決不能上山!”
關鍵時刻,佛郎機主将也是開口:“現在,留給我們最好的選擇便是向西北而行,沿着另外一條路撤離!”
楊斌怔了怔。
另一條路……撤退?
這意思,難道是說要放棄這邊的二十多萬大軍,隻帶領一些靠譜的人,走貴陽向西那條路?
不是吧?
打還沒打,便直接放棄了抵抗?
“你最好早些下決定!”
佛郎機主将提醒:“一旦到了晚上,那甯遠再發起攻擊,是否守得住倒是毋庸置疑,可問題是……一旦被困在這裏,可就是有死無生了!”
楊斌喉嚨湧動,一時間有點傻。
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這邊明明一開始坐擁三十七萬大軍,可到頭來……竟是要面對這等結局。
顯而易見,楊老三那十萬大軍破了,直接導緻他們這邊軍心渙散,餘下的二十七萬大軍,已經不頂用了!
若強行堅持下去,或也能堅持一些個日子。
然後呢?
堅持的結果,基本就是被那甯遠給困在這小山之上,到那時,再想逃,可就來不及了啊!
“那……我再琢磨一下吧。”
楊斌有些猶豫。
這事也容不得太果決。
畢竟從叛亂開始,他這邊幾乎是一路順豐順水,相當的得意,意氣風發。
卻不想,還未得意太久,往日種種榮耀與威望,便要如那海水似的,漲了,也終将褪去。
于是片刻之間,不禁悲從中來。
一切,就要結束了嗎?
風風光光的開始,到……無疾而終,莫名其妙的結束!
就是莫名其妙。
因爲,無論怎麽看,他這邊至少還是可以堅持一下的。
可實際情況,卻已是不容他耽擱太多。
什麽狗屁堅持,那……那就是負隅頑抗啊!
“就……結束了嗎?”
他喃喃自語,一時間,恍然若夢。
自叛亂開始,他想過太多的結局,譬如能拿下大明南邊的半壁江山,與北邊的大明,互相統禦,繼而稱帝。
或者說一路叛亂不利,中間遇到種種挫折,一番大業,無疾而終。
都是有可能的。
可如眼前這局面……他是怎麽都沒想過。
明明還有兵力,還有一戰之力,整體局面跟前一陣子比起來,似乎也沒什麽不同。
但,實際上,此一刻的他,已然式微。
繼續打,被困住,繼而死守!
或者是……率領一部分靠譜的将士與佛郎機這邊一同向西逃離!
隻有這麽兩條路。
大勢催人啊!
也是此間,另外一邊。
随着紅楓湖南邊十萬大軍被甯遠一舉搗破,外加兩顆熱氣球騰空而起,大泥亞主将佛洛伊便預測到了接下來的局面。
楊斌一邊看似熱火朝廷,實際已是強弩之末。
感覺就像是經曆過那一場驚世大火之後、折損數萬将士大泥亞一般。
你若繼續堅持着、作困獸争,自然是沒問題的。
但問題是,你的落敗,隻是遲早的事情。
既然已預料到結果,那爲什麽還要做無謂的堅持呢?
所以,隻是就眼前來看,即便甯遠這邊沒有任何動靜,那楊斌以及佛郎機五萬大軍也必輸無疑。
“我不禁想到大明的一個古話!”
佛洛伊苦笑道:“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妙,實在是妙!”
他贊歎不已。
且去看楊斌和佛洛伊數萬大軍聯合起來,可勇猛否?
猛!
可堪一戰否?
不必動用一兵一卒,隻是無形的大勢催逼過去,便足夠教那楊斌等人放棄抵抗。
“換做是你會怎麽做?”甯遠開口。
他并不意外。
所謂的總攻,在對楊老三發起最後進攻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開始,便差不多意味着結束了。
“我嘛?我現在考慮是堵截他們的後路!”
佛洛伊想了想,最後玩兒苦笑:“當然,這一點,對你來說,作用不大!”
什麽叫堵截後路呢?
與那單兵小隊而言,哪裏又有堵截後路一說?
說不好聽些,一旦那小隊出動,便是先教楊斌等人先跑個一二百裏,追上也是遲早的事。
所以,根本就無需考慮堵截!
讓你先跑,等你跑的差不多了,再追。
也來得及!
“那就先讓他跑五十裏!”
甯遠也是笑了。
事實上,到這一刻,面對楊斌以及佛郎機的二十七萬大軍,他這邊甚至都無需攻打,其陣型,可能就會自己潰散開來。
一個大局的士氣沒了,那還打個毛啊!
故,接下來所要關注的重點便不是楊斌本身,而是朝廷這邊如何接收諸多叛賊。
很快,日升,日将落!
待得天色将暗淡下來的時候,楊斌這邊開始動了起來。
“衆将士聽令,向後撤退!”他直接下令,眼看着大多數将士都向山頂轉移,悄然松了口氣。
很多事情,好像在你選擇任命之後,一切都變得……理所當然。
譬如聚集兵力……再偷偷的逃跑!
此一刻的楊斌早已放棄了抵抗,幹脆轉移大軍,而後帶着四千左右靠譜的将士留在山腳下。
大約等待半個時辰左右,又有五千左右的佛郎機手持火铳的大軍彙集。
“那麽……走?”
“走!”
楊斌想也不想,當即下令,教衆将士開拔,想着西邊行進而去。
“闊别了!”
不知走了多久,楊斌回望過去,最終化爲一聲歎息。
“走吧,别想了,再走的慢一些,咱們可就沒有退路了!”佛郎機主将也是很着急。
怎麽說呢?
若一開始不配合楊斌的話,憑借他們這邊的幾萬大軍或也還有沖出的可能。
但他很清除,如果不是楊斌在後面頂着,那甯遠必定會首先盯上佛郎機這邊。
換而言之,那甯遠一開始便沒想過放過佛郎機。
你當然可以丢掉楊斌先跑路……可你也要看那甯遠是否會容許你跑路啊!
所以,不得已之下,他隻得跟楊斌合作,到後來,甚至不得不舍棄數萬大軍,隻帶着數千人跑路。
“希望一切順利吧!”佛郎機主将默許着。
在他眼中,留下四萬多佛郎機大軍以及楊斌的二十多萬大軍,那甯遠想要收攏如此之多的兵力,怎麽也要一兩日吧?
那麽,在這時間内,他們這邊逃出甯遠的控制範圍,還是可能的!
然,他們二人不知道的是,就在兩路大軍離開山腳之後……轟,轟!
一波猛攻,驟然掀起。
不知多少大軍,自四面八方響起了進攻的聲音。
而後,山頂之上的二十多萬大軍還未來得及反應,直接是潰散了,打,打個屁啊,逃吧!
于是,陣型大亂!
“數萬”大軍自四面八方開始登山,很快便控制了四周的敵人。
佛郎機以及楊斌的二十六萬叛亂大軍,直接投降,伏誅!
原本應該發生的一場的驚世大戰,直接是告一段落。
“強!”
佛洛伊不住的點頭,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