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遠,回來了!
在看到奏疏的第一瞬間,弘治皇帝便眼中一喜。
要知道,在幾個小國大軍跑過來之後,大明這邊便跟甯遠斷了聯系。
至于甯遠和六萬大軍以及兩艘蒸汽機船呢……杳無音信!
雖然在弘治皇帝看來,甯遠那小子未必會出事,畢竟那小子可是比絕大多數人都怕死,不會令自己輕易受傷出事的。
可這麽久過去,始終沒有消息,怎麽都給人一種心神不甯的感覺。
直至此一刻,甯遠,回來了!
“這小子,還真沒事!”閣老劉健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嘴。
“回來之後,這小子便去了北江府……”
弘治皇帝直接是将奏報讀了出來:“佛朗察率領大軍攻打了北江府,因北江府城池不夠高大,在佛朗察火炮的攻擊之下,未能挺住,無數百姓出城迎戰,殘敗……”
說着,卻是皺起眉頭。
對于南邊的局勢,朝廷這邊知道大抵的情況,可真要具體到某一個城池,所知便沒那麽詳細了。
實在是因爲戰線拉的太長了,且至少有數百城池,便是朝廷想關注也關注不過來啊!
譬如北江府那邊被佛朗察攻擊,若非甯遠傳來奏報,朝廷這邊可能還要過段日子才能得知。
“如此來看,那佛朗察應該是準備攻伐北江府的!”
“北江府防守薄弱,險些被那佛朗察給打下來。”
“好在那小子及時趕到,一番鏖戰之後,大概是将将佛朗察趕走了。”
弘治皇帝喃喃着,開始複盤這一經過。
閣老李東陽想了想:“也就是說,那佛朗察大軍撤離,是在被甯遠打跑之後的事!”
弘治皇帝點頭:“不錯,那佛朗察主将阿黛爾所率領的兵力大概在兩萬左右!”
話音落下,内閣之中便是一陣寂靜。
因爲南邊一片遭亂,包括各地土司等都跟着鬧事,消息極容易被阻斷。
所以佛朗察大軍撤退的消息率先傳回來,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包括朝廷每日那數不過來的奏疏,時間線懸殊比這大的也比比皆是。
那麽,透過這個問題,再深入來看,便又有新問題浮現。
甯遠那邊可是有着兩艘蒸汽機船,外加六萬訓練有素大軍的。
如此強盛的實力,卻是将佛朗察的兩萬大軍給打跑了,那接下來呢……那小子所率領的六萬大軍又能在南邊十分複雜的局勢下,做點什麽?
又能做點什麽呢?
謝遷擡頭看了看,暗自搖頭。
當下這局勢,太麻煩。
整個西南一帶都亂套了,叛賊楊斌的大軍加上幾個小國的并立,足有六七十萬。
這若是再加上各地鬧事的土司……簡直慘不忍睹,沒眼看啊!
而就是面對如此大亂局,且還都是在大明的土地上,蒸汽機船用處不大,那甯遠即便有二十萬大軍也未必能将整體局勢平穩下來啊!
要知道,論打仗的本事,那甯遠的弟子王守仁可是半點不遜色的。
王守仁且一點辦法都沒有,甯遠又能有多麽高明的點子呢?
再說直白些,那甯遠回來自然是好事,但作用……也就是那麽回事。
對于西南太過複雜的局勢,還要朝廷這邊自己想辦法。
可朝廷……又有什麽好法子呢?
兵力,能動用的幾乎都動用了,甚至連不能随便動的京營以及南京那邊的大軍,也都動了。
結果呢?
一團遭亂!
如那纏繞在一起的頭發絲似的,隻是看着便令人心煩。
而除了兵力,朝廷能給西南以及各地的馳援,怕也就隻有銀子了吧?
“陛下!”
此間,戶部尚書周經趕至,隻是垂着頭,跟着便不再言語。
弘治皇帝看了看,不禁仰起頭,長長的出氣。
不用想,戶部這邊又又又遇到困難了。
自開戰始,朝廷這邊每日所支出的銀子,都是一筆天文數字。
到得當下,戶部所剩的銀兩已是不多了。
更爲可怕的是……通商銀行!
“去叫那唐寅過來吧,朕有話問他!”
“陛下!”
很快,唐寅唐伯虎也趕了過來,見禮之後,便老實交代。
“近日來,京城這邊所有儲存的銀子,已經空了!”
“非但如此,西南那邊因爲叛亂等問題,各個分行、支行等被攻破,損失的現銀超過千萬兩。”
“另外,在緊急調用銀子至京城的途中,又有數筆,約三十萬兩被路上的賊人劫持去了。”
一番言語後,内閣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弘治皇帝定定許久,最終忍不住閉上眼。
他是實在不想面對這個大問題。
在通商銀行開設以來,每年給朝廷帶來的銀子那可是以千萬爲底的。
到得當下,本好好運轉的銀行,竟是到了這地步。
所有的儲戶,幾乎在同一時間取現銀。
而京城這邊儲存的現銀已經沒有了,拿什麽取給人家?
作爲一個儲戶,将自己的銀子儲存在銀行,到得要取的時候卻取不出,這意味着什麽?
失信!
若是挺不過這一關,通商銀行便要欠下無數的債,失信于百姓。
可以說,眼下這局面下,通商銀行,大明朝廷最大的一個經濟體,即将面臨崩塌。
“盡量穩住儲戶的情緒吧,就說朝廷正在緊急運送銀兩至京城!”弘治皇帝擺了擺手,再閉眼,已是滿身的疲憊。
局面很複雜,危機四伏,直接是幹系到了整個大明江山的根基了!
說不好聽些,而今的大明,所面臨的困境,已是大大超乎了土木堡之變所帶來的危機啊!
輕則四方大亂,重則……被滅國!
怎麽辦呢?
也是此間,東宮。
唐寅剛剛從内閣走出,便被攔住了,跟着一路來到了東宮。
不出意外的,他又将方才的話語說道了一番。
“這麽嚴重了嗎?”
太子朱厚照皺眉。
他很清楚通商銀行的作用。
其一,将笨重的銀子改變爲憑票,方便攜帶,繼而大大的促進整個大明的經濟發展,同時這中間還能調和經濟的偏差。
其二呢,自然便是盈利了。
這邊吸收存款,跟着再用更高的利息将錢放貸出去,在中間賺個差價。
“你是說,之前我們貸款出去的錢催收不上來,而各地的儲戶甚至甘願放棄利息,也要将錢取出來?”
“是啊,兩頭……都堵在了這裏。”唐寅回應。
“他爺爺的……”
朱厚照破口大罵:“這群狗東西,本宮這些日子便聽說一些朝廷大員在瘋狂的取銀子,他們是覺得大明要滅亡了嗎?”
對于京城這邊的動向,他自然知道一些内幕。
譬如此番着急取現的人,多是大家大族,甚至不乏朝廷命官。
換而言之,這些人是不看好朝廷能撐過此番危機啊!
而撐不過,便意味着……
“成吧,本宮知道了!”
說着,直接丢過去一塊令牌:“以後再有什麽重要事宜,直接持此令牌來見本宮。”
唐寅微微詫異。
這是……什麽個意思?
有什麽的大事,先來東宮?
不多久,唐寅離開了,大殿還未安靜片刻,弘治皇帝便悄然出現在外面。
“你見了唐寅?”他直接問。
“是!”
“膽子倒是不小!”
弘治皇帝哼了一聲,随意坐下後,又緩了口氣:“爲父知道你的意思,但,不行,這大明,哪怕實在撐不住了,即将滅亡,那也隻能亡在朕的手裏,朕,斷然不會學那宋徽宗眼看着大廈将傾,卻将大位傳給自己的兒子,呵!”
朱厚照會意,試着問:“那父皇您怎麽想的?”
當下這局面,幾乎快成死局了。
大明的東南西北,都出了不同程度的問題。
最爲要命的問題在西南,目前爲止,佛郎機已然和楊斌叛賊彙聚,一旦猛攻,便可沿着長江向下,直取南京。
到那個時候,大明會喪失長江以南,疆土丢失近半。
跟着,幾十萬賊人大軍再彙合,向北而來,萬千百姓再對朝廷失去信心,這社稷是要崩塌的!
所以他才想着請自家父皇退位,試着挽回一下這局面。
“朕跟内閣那邊商議了下,琢磨出這個法子,也挺老的了,便是遠交近攻。”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朝廷四方都是敵人,同時迎戰,精力不足!”
“那麽便要考慮結交近的,與海盜國以及西邊的一些小股敵人講和。”
弘治皇帝有些疲憊似的開口。
朱厚照則是略微琢磨,半刻後,一陣苦笑。
對于這遠交近攻的法子,他并不意外。
總的來說呢,也确實是破解當下困局的一種好方法。
西邊小股的賊人,朝廷暫時還能勉強抵擋,北邊正在攻打奴兒幹都司的海盜國呢,便有些麻煩了。
那怎麽辦呢?
先跟那海盜國講和,然後再集中兵力,對付問題最大的西南一帶的賊人。
有點丢人,骨氣不存。
但至少可以保證大明還能堅持一段時間,乃至穩住根本。
“父皇,兒臣想着繼承大寶呢,主要原因……與您恰恰相反!”
朱厚照嚴肅開口:“您想想,若是換做我大明鼎盛時期,那海盜國可敢興兵來犯?”
弘治皇帝微微皺眉:“大概是不敢的!”
昔年的大明何其的強大,疆域幾乎是翻了兩倍,堪稱無敵手!
在那等情況下,區區海盜國,十餘萬兵馬,安敢跑來大明跟前撓癢癢啊?
問題在于西南那邊,多個小國聯合起來,那海盜國便跟着湊了熱鬧。
“那麽,吾兒你的意思是……”弘治皇帝拉長聲調。
“抄他老家去,劁了他!”
朱厚照眉目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