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就是沒了,即便滿地打滾痛哭流涕,被毀的營地也無法恢複原狀。
失去了苦心經營的地盤,繼續留在這裏也就沒什麽意義了。
就這樣,歐小蕙帶上願意繼續追随她的手下,決定和方興二人一起離開這裏。
眼見歐小蕙回心轉意,方興和唐曉峰都不禁松了一口氣。
尤其是方興,原本就對歐廣志許下承諾。
要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順便招呼歐小蕙。
如果歐小蕙遭遇不測,那方興真不知該如何向歐廣志交代。
如今歐小蕙願意離開,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不過,讓方興有些意外的是。
在歐小蕙對手下表明去意之後,有近九成的人選擇繼續追随她。
身處逆境還有這麽多手下願意誓死追随,這沒有點領導才能和人格魅力,是肯定無法做到的。
一直以來,方興都沒有很看重歐小蕙的“事業”。
方興雖然有事沒事,就會打聽歐小蕙的動向,但那也是怕她鬧出大亂子來。
方興原以爲,當歐小蕙發現此路不通的時候,她自己就會選擇放棄了。
現在看來,歐小蕙的作爲并不是小打小鬧,她同時也具備成爲領袖的才能。
不一會兒,隊伍就集結完畢了。
歐小蕙的手下有近千人之多,這個人數說起來沒什麽大不了的。
然而,在方興的眼前,卻是烏泱泱一大片。
帶着這樣一大幫人,還是逃難的關鍵時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指揮調度有歐小蕙在,并不需要方興操心。
再加上妖物複蘇,制天派處理這些禍患尚且不及,此時恐怕也沒心思調查此事。
所以,時間方面應該是夠的。
趁着妖物被方興一發道術團滅的空檔,一行人沿着山脈開始向北行進。
這個行進路線是方興定下的,如果一直沿着這個方向走,最終一行人會抵達位于北邊的永冬城。
不過,永冬城并不是方興的目的地。
雖然同樣是避難,但這一次和上一次的情況截然不同。
如果選擇藏身在永冬城的話,方興可以肯定,最後百分之一百會被制天派給找到。
以長生殿和制天派的交情,他們肯定不會選擇庇護方興一行人的。
況且,長生殿不知在背後進行着什麽實驗,以至于永冬城常年缺人。
歐小蕙手下這一千人要是去了,恐怕也是羊入虎口。
所以,永冬城那地方去不得。
方興的打算是先行去往顯榮城,而顯榮城的位置也在北邊,隻不過是靠近西北方而已。
簡單說來,三座城市排布乃是一個三角形。
制天城在兩座山脈交彙的這個底角,而永冬城和顯榮城,則挨着東西兩邊的山脈。
爲了避免被人發現行蹤,大隊人馬就這樣在東部山脈當中,日夜兼程的穿行了近五天。
也幸虧這是一個義肢高度普及的世界,不然這樣帶着大部隊翻山越嶺,根本不可能實現。
不過,在陡峭的山嶺中趕路,還是很影響速度。
眼見距離制天城已經相對較遠了,于是一行人從山脈當中走了出來,選擇在平坦的戈壁上前進。
這五天時間,一行人完全是處在信息封閉的狀态。
方興等人根本不知道,這之後的事态是怎麽發展的。
之前,方興隻是通過親眼所見的妖物殘骸數量,以此推斷制天派短時間内無暇他顧。
然而,方興還是低估了妖物擴散速度與危害。
當一行人從山脈當中出來的時候,發現戈壁之上遊蕩着爲數不少的妖物。
平坦的戈壁沒有視野遮擋,這些妖物第一時間注意到了方興這一大群人。
它們就好像瘋了一樣,朝着這邊狂沖而來。
方興等人自然不會坐以待斃,立刻與這些妖物展開了拼殺。
初時一衆人仰仗着方興的大範圍道術,沒費太多手腳,就将來犯的妖物給處理掉了。
然而,天基殲敵術與其他道術最本質的區别就是。
這門道術的釋放不依賴于修士本人,而是完全仰仗近地軌道上的天基球。
這種颠覆性的設計,讓天基殲敵術需要的結印術式很短。
然而,缺點就是一旦天基球裏的重石用完,那麽這門道術也就徹底啞火了。
想要解決這個問題,那就隻能再将一顆天基球發射上近地軌道。
總之,這是一門非常傷錢的道術。
方興雖然可以直接拿别人的天基球來用,但二手畢竟是二手的。
天基球裏的重石原本就所剩不多,面對不斷湧現的妖物,沒過多久就出現了啞火。
失去了道術的大範圍壓制,衆人應對妖物變得困難了許多。
妖物是人類濫用義肢,進而産生的異化。
這種異化并不隻體現在妖物自己的身上,還有與它們産生接觸的靈氣。
靈氣作爲一種超級介質,随環境發生變化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也正因爲如此,修士體内的靈氣才會随着靈質纖維的不同,而出現截然不同的性質。
在妖物的影響下,依附于它們的靈氣變得侵略性十足。
這個世界的人,将這種經過異化的靈氣稱之爲妖氣。
就像人類修士因靈氣變的強大一樣,因爲掌握了妖氣,妖物的實力也會變的很強。
再者,妖氣雖然是靈氣的變種,但性質卻和靈氣區别很大。
靈氣不融于人體,人類想要吸納靈氣,就需要植入靈根這種特殊的人造器官。
之後,爲了進一步存儲和運用靈氣,更需要植入靈質纖維這種外物。
哪怕唯靈派這種極端複古的派系,也免不了接受這方面的改造。
而妖氣卻和靈氣不同,它不存在于妖物的體内,而是彌散在妖物的身體周圍。
妖氣呈現紫色盤踞于妖物的體表,實力越強橫的妖物,體表的妖氣顔色也會越深。
這個世界上常有人說某某地方妖氣重,并不是随口說說,而是确實能夠看見。
修士存儲于體内的靈氣,和妖物附着于體表的妖氣。
這兩者系出同源,強弱自然也不好分辨。
不過,妖氣依附于體表的特性。
讓妖物哪怕沒有靈根,也能夠輕松駕馭這股力量。
換言之,如今方興一行人所面對的妖物,個個都擁有修士層級的實力。
甚至,因爲它們并不是新生妖物。
而是從葬妖坑複蘇的存在,這使得它們的實力還要更強一些,這正是一行人感到吃力的主要原因。
方興的左手雖然擁有魔化力量,但是依附于妖物體表的妖氣,卻能夠幫助宿主對抗魔化污染。
失去了道術這門大殺器,方興深刻意識到了妖物的難纏。
好在的一點是,這些低級妖物根本沒有任何神智可言。
面對一群不長腦子的家夥,多費些功夫,想要幹掉它們還是能夠做到的。
隻見,方興擡起手中的青霄劍。
迎面揮出一道劍氣,将飛撲而來的一隻妖物斬成了兩段。
接着,方興在手上挽了一朵劍花,然後反手持劍向着身後猛的一刺。
一隻正要從背後攻擊方興的妖物,被青霄劍一擊刺入了胸膛。
這妖物沒有任何理智可言,即便被方興一劍刺中,它仍然不依不饒的撲向方興。
而方興對于妖物的攻擊方式,也已經有了足夠的了解。
隻見,方興松開青霄劍,并在劍尾輕輕一推。
在這股力量的作用下,青霄劍直接貫穿了這隻妖物的胸膛。
而方興這一推,可不止是刺一劍這麽簡單,方興還向劍身之内注入了可觀的靈氣。
伴随着嘣的一聲巨響,這妖物頓時被炸的四分五裂。
而青霄劍從半空墜落之後,十分精準的插入了方興手上的劍鞘。
料理完手上的妖物之後,方興擡頭看了看周圍。
唐曉峰那邊雖然艱難,但基本上已經占盡上風了。
至于歐小蕙那邊的戰鬥,也已經結束了。
隻不過,她此時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些什麽。
方興以爲歐小蕙受傷了,連忙朝她走了過去。
走到近處方興才發現,歐小蕙的身上并沒有過于嚴重的傷勢。
方興松了口氣的同時,有些好奇的開口問道:
“你在幹嘛。”
見方興走了過來,歐小蕙面無表情的說道:
“沒什麽,隻是在安葬剛剛被妖物殺死的下屬而已。”
這一戰幾人無暇他顧,這使得妖物趁機殺死了不少歐小蕙的手下。
說罷,歐小蕙掏出一塊特殊的圓形芯片,然後将之貼在了死者的頭部。
方興知道,歐小蕙手裏的乃是一種全息投影磁盤,它可以保留死者最深的一段記憶。
這個世界的人,常常用這種方式緬懷逝者。
方興看着歐小蕙麻木的表情,不禁歎了一口氣。
方興知道手下的大量死亡,讓歐小蕙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不過話到嘴邊,方興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對方。
“我來幫你吧。”
從歐小蕙手上接過幾塊全息芯片,方興默默地開始幫助歐小蕙,保留逝者的記憶。
歐小蕙和方興都屬于話比較少的類型,兩人平日裏雖然也會通過通訊器交流。
但大多數時候都在談論事情,彼此之間的閑聊比較少。
而這個時候,歐小蕙似乎急于宣洩情緒,話也變得比平時多了起來。
她指着面前一具慘死的年輕女性屍體,然後自顧自的開口說道:
“方興,你知道麽,這孩子是我的副官。
她的前身雖然是流寇,但迫于生計那時候她沒得選。
成爲我的副官之後,她很憧憬我所描繪的安穩生活,不時就會高興的暢想一番。
她總是問我,能不能親眼看到這一切成爲現實。
而我則一直都在說,沒問題的一定可以。
如今她的屍體躺在我的面前,是不是顯得我就像一個騙子。”
“像她一樣憧憬着美好生活的人還有很多,可他們卻都死了。
爲什麽,爲什麽這個世界如此的不公。
有些人能夠在靈氣網絡中建立矩陣,獲得重獲新生的機會。
而像她這樣憧憬着新生活的人卻要曝屍荒野,死後隻有一小段記憶,其餘的什麽都不剩下。”
說着說着,歐小蕙不禁有些哽咽。
不過,她始終強忍着不讓淚水從眼眶裏流出來。
因爲歐小蕙知道,危機尚未過去。
她身爲首領如果在這個時候露出軟弱的樣子,隻會讓部下産生更大的不安。
不過,人的情緒有時候不是想控制就能夠控制的。
歐小蕙咬着嘴唇,盡量不想哭出來,但是淚水還是不停在眼眶中彙聚。
就在眼淚将要奪眶而出之際,方興站起身用身體擋住了其餘人的視線。
“今天戈壁上的風沙比較大,我也時常會被細小的沙粒迷了眼睛。
喏,擦擦吧。”
說着,方興便從口袋裏拿出一塊手帕,遞到了歐小蕙的面前。
歐小蕙接過手帕,再也忍不住被壓制的情緒,輕聲抽泣了起來。
在此過程中,方興一直都默不作聲的擋在她前面。
好在這種極端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再加上歐小蕙也不是一個自怨自艾的人,她很快恢複了過來。
不過,想到從未展現的軟弱一面,全部暴露在了方興的面前,歐小蕙不禁有些臉紅。
方興對此倒沒有太多看法,隻要是人都有軟弱的一面。
回想起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方興自己也曾經崩潰過。
往事不堪回首,好在方興凡事喜歡向前看,最終成功的挺了過來。
之後,歐小蕙執意要把手帕洗幹淨再還給方興。
方興對此倒是無所謂的,因爲動用自我天賦時常要弄破手掌。
所以,備一塊手帕用來擦手,已經成了方興的習慣。
時間久了,手帕上也不免有一股混合了消毒液和機油的怪異氣味。
如非必要,方興自己都不會用這手帕擦臉。
剛剛實在是沒有可代替的東西了,隻能拿給歐小蕙湊合用。
方興之前還一度擔心,歐小蕙會不會被手帕上的氣味辣到眼睛,以至于一哭就停不下來了。
幸好,方興的這種擔心是多餘的。
在這之後,兩人繼續采集逝者記憶。
這個世界上,因爲義體盛行的緣故,物理層面的安葬已經失去了意義。
所以,這份記憶就成了最後的安葬。
做完這一切之後,兩人将所有遺骸付之一炬,然後繼續踏上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