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柳家家主,柳古穹的城府極深,自然也能看出楚行雲的真實想法。
但,他卻無法發洩怒氣。
第一,楚行雲是六宗大比的參賽之人,按照六大宗門的規矩,一切事宜,不予追究,即便犯下天大的過錯,也必須延後到大比結束。
第二,柳安的爲人,衆人皆知,強擄女子之事,也不在少數,楚行雲抓住這點,就等于是抓住柳安的痛腳,再配合剛才那番言語,縱使柳古穹勃然大怒,也難以反駁。
所有憤怒,所有恨意,都必須往肚子裏吞,然後,臉上還要擺出一副賠笑表情。
這,就是柳古穹的現狀!
“洛雲劍主的好意,我心領了。”一道字音,從柳古穹的牙縫中吐出,使得柳安整個人都蹦跳起來,大喊道:“爹,難道我……”
“閉嘴!”柳古穹冷聲一喝,瞪着柳安說道:“你這逆子,平日裏爲非作歹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唆使他人,立刻給我回房禁閉,沒有我的命令,不得離開半步!”
說完,他手一揮,立刻有兩名柳家長老走出,将柳安帶離了此地。
“剛才的事,一切都是我管教不周,讓洛雲劍主見笑了。”柳古穹心裏早已湧出熊熊怒火,柳安是他的兒子,也代表着柳家的臉面,楚行雲的那一掌,簡直讓柳家徹底丢臉。
“如若柳家主有需要,下次,我不介意再幫你管教一番。”楚行雲淡淡笑着,所說話音,卻讓柳古穹的表情微微一凝,笑得無比勉強。
見此,周圍人群都将目光望了過來,心中暗暗稱歎。
柳家執掌空星城,作風霸道,行事毫無顧忌,已經很久沒有吃過虧了,楚行雲剛出現,就兩度無視柳家的威勢。
一是在群英會上,二則是在柳家之中。
如此行徑,實在讓人不得不注目。
當然,全場人群中,有一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朝楚行雲望去一眼,那便是水流香。
隻見她靜坐原地,目光仍是空洞無神,唯有夜千寒說話時,她才會輕言幾聲,這點讓楚行雲的心中越來越疑惑,也越來越焦急,迫切想要知道發生了何事。
不過,他終究是忍住了,将這股情感壓下,重新返回到自己的位置。
本來此次宴席,會持續到深夜,但經由楚行雲這麽一鬧,柳古穹頓時沒了興緻,喝下幾杯悶酒後,宴席也就草草結束了。
柳家專門爲楚行雲準備了庭院,位于柳家深處,周圍綠樹成蔭,湖畔相連,環境極好。
楚行雲剛踏入大廳,就看到蘇夏從後方走出。
“小魂醒了嗎?”楚行雲出聲道。
自從吞食了虛魂果,小魂身上就散發出一股玄妙氣息,沒多久,就昏昏睡下了,楚行雲将其送到庭院,讓蘇夏代爲照顧。
蘇夏搖了搖頭,回道:“仍在沉睡,不過從氣息上判斷,應該沒什麽事。”
“那就好。”楚行雲淡笑着,目光一移,對着蘇夏道:“現在柳安被關禁閉,這幾日不得離開柳家,他現在的注意力,都放在我的身上,對你應該早已淡忘,你返回飛陽城後,不必再擔心柳安的報複。”
柳安和蘇夏,身份差距懸殊,當初柳安出手針對蘇夏,也隻是想用蘇夏立威而已,根本談不上是深仇大恨。
那件事,很小,柳安并沒有放在心上,不出幾日時間,也就淡忘了。
“多謝洛雲劍主。”蘇夏心中感動,對着楚行雲深深鞠了一躬,随即,她沉吟了片刻,貝齒輕叩着紅唇,有些忐忑道:“洛雲劍主的大恩,蘇夏無以回報,若是洛雲劍主不介意……”
“不必了。”話還未說完,楚行雲陡然出聲打斷。
他對着蘇夏笑了聲,回道:“在空星城外,我就對你說過,你将晶玉果交給我,我便會幫你解除危機,讓你可以安然回到飛陽城,我現在做的,隻是履行承諾而已,你不必報答。”
“區區晶玉果,豈能報恩!”蘇夏皺眉搖頭,仍要報恩。
“回去吧。”楚行雲腳步輕跨,在與蘇夏交錯之時,聲音淡淡傳來:“你離家雖不久,但蘇家上下應該都挂念着你,你現在安然歸去,他們定會欣喜若狂。”
“過幾日,我便要前往宗城,參加六宗大比,大比結束後,也有百事纏身,我們就此道别吧。”楚行雲話音随和,對着蘇夏重重抱拳。
蘇夏的目光微凝,擡起頭,直視着楚行雲的深邃雙目,最後抿了抿嘴唇,同樣抱拳:“既然如此,那我們後會有期。”
說完這話,蘇夏轉過身,緩步朝外走去。
也正是他轉身的刹那,一滴滾燙淚水,從蘇夏的臉頰上滑落,滴落地面,在月光的折射下,散發出晶瑩之光。
楚行雲看到了這抹瑩光,臉上卻無絲毫表情。
他活了千年,眼光何其毒辣,何嘗不知道蘇夏對他動了芳心。
奈何,他與她,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實在難有交集,所以楚行雲才會這般決絕,讓蘇夏就此離開,徹底斷了她的念想。
如此做法,雖殘忍,卻可以将傷害降到最低。
庭院外,蘇夏止住腳步,轉身朝大廳的方向望了過去,臉上的淚痕已幹,但心中還是存有一絲痛苦之感。
“我與他,終究隻是萍水相逢,或許,現在就離開,反而是一件好事。”蘇夏在心中安慰着自己,伸手擦去淚珠,面龐逐漸變得堅強起來。
啪嗒!
就在這時,一道腳步聲傳來。
蘇夏轉頭望去,目光頓時凝固在那裏,來者,是一名背負長劍的中年男子,這名男子的右臂已斷,長袖被夜風吹起,發出呼呼之音。
這名中年男子,赫然是王德川。
“徒兒,你要去何處?”王德川的臉上挂着笑容,這種笑容,帶着讨好之意,蘇夏在金鋒武府的三年來,從來都沒有見到過。
“王府主似乎搞錯了,我現在已非金鋒武府的弟子,更加不是你的徒兒。”蘇夏平靜的看着王德川,語落,徑自踏步向前。
“三年師徒之情,難道你說舍棄就舍棄嗎?”王德川攔住蘇夏,聲音帶着一絲愠怒。
“師徒之情?”
蘇夏冷冷一笑,面無表情道:“王府主,你曾教我武學,也曾教我修行之道,更教過我如何爲人,但在我面臨危險的時候,你卻對我放任不理,甚至還将我當成工具,用來讨好柳安,若非洛雲劍主救我,恐怕我現在已經生不如死了吧?”
以前,蘇夏将王德川當成榜樣,一直向他學習,然而這幾天發生的事,讓她徹徹底底看清了王德川的醜惡嘴臉。
“我這樣做,也是無奈之舉,畢竟,我必須保住整個金鋒武府。”王德川仍要狡辯,目光變得輕柔:“你難道不能體諒我的苦心?”
“我當然能體諒。”蘇夏的目光也逐漸變冷,對着王德川嗤笑一聲:“所以,我才更要離開金鋒武府,因爲說不定什麽時候,我會再次被你給賣了!”
目光緩緩收了回來,蘇夏的神色變得平靜,淡聲道:“該說的我都說完了,你我之間,再也無話好談,像你這種唯利是圖之人,根本沒資格當一名師尊,你不配!”
說完,蘇夏轉身離去,留下王德川站在那裏發呆,腦海一陣轟鳴。
他今日來找蘇夏,目的,就是爲了讨好蘇夏,讓蘇夏能夠返回金鋒武府,唯有這樣,他才能夠接近楚行雲,向楚行雲賠個不是。
盤山一戰,王德川被楚行雲斬斷了右臂,而他是一名劍修,持劍之臂被斷,他的實力也受到了嚴重影響。
在這個緊要關頭,若不能找到靠山,金鋒武府,必将被其他勢力蠶食掉。
隻是,蘇夏經過這件事,已經看透人世冷暖,根本不理會王德川,這讓王德川内心中的最後一絲希望,也徹底破滅掉。
閉上了眼睛,王德川的内心深處,頓時湧出了一陣又一陣的悔意,不過,現在的懊悔,毫無作用,隻能說這一切都隻是他自作自受。
庭院外的這一幕,楚行雲都看在眼裏。
這時,他将目光移開,露出了一抹滿意的微笑。
“經過這件事後,蘇夏和蘇家将重回安甯,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楚行雲望着緩緩升起的皎月,口中雖出此言,心裏,卻仿佛挂念着其他的心事,久久不能舒眉。
時間點滴過去,原本喧鬧的柳家,逐漸變得安靜下來。
午夜來臨,不少人都沉沉進入了夢鄉。
嗡!
一道漆黑身影,從楚行雲的庭院内掠了出來,他如同午夜幽靈般,在柳家中快速奔掠,速度奇快,卻不引來絲毫聲響,更讓人無法發現他的存在。
隻見黑影的所去位置,是柳家南側的廂房。
水流香的庭院,正是被安排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