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教代行使，拜會劍閣前輩！”
蘇甯的這句話含着一口靈力，聲音極大，于清晨天地間回蕩開，即便隔着極遠，也能聽到。
身後，被捆住上半身的喬索索茫然地看着他。
耳畔，一次次回蕩着這句話，神情呆滞，仿佛被巨大的聲音震住。
可實際上，真正令她流露出這副見了鬼的神情的，還是這句話的内容。
人教代行使……
代行使……
喬索索的閱讀能力并沒有問題，但她此刻，卻開始自我懷疑起來，覺得是不是自己理解錯了，或者，幹脆聽岔了。
眼前的“朝廷鷹犬”，怎麽以“代行使”自稱？
這完全讓她難以理解，可耳畔的話語卻又那般分明。
“不……他肯定在胡說八道……是胡編的……人教代行使，怎麽可能指揮調集蓉城殿堂？”喬索索心中瘋狂自我暗示。
可是，她很快又回憶起兩人接觸後的一系列“古怪”。
比如，對方抓了自己，卻沒有提審到官方辦事處，而是丢盡了一個類似小空間的地方。
比如，對方審問自己時，頻頻流露出的似笑非笑的神情。
比如，對方擊敗黑霧巨人時，并未展露出灰風衣應有的血氣……更未經允許，便叩開了劍閣大門……
這些疑點，原本就存在，隻是她沒有往那方面想。
直到此刻，蘇甯自爆身份，才重新浮現出來。
喬索索突然意識到，這極有可能是真實的。
抓捕自己的，不是官方，而是人教……自己還當着正主的面，謊稱“師叔”……
“你你你……”
喬索索不敢相信地看向蘇甯，試圖做最後的掙紮。
卻隻見蘇甯笑笑，揶揄道：
“乖侄女，叫一聲師叔來聽？”
……
遠處，荒原，孤峰之上，散落着一座座斑駁古老的建築物。
前方，是一片荒草萋萋的演武場。
此刻，當蘇甯踏入，喬恩等人，便立即感應到，奔出來，繼而，他們便聽到了蘇甯那句話語。
齊齊變色。
人教代行使？
對方怎麽會來？
按照約定，這時候該到的，不該是綁架了索索的殿堂高手嗎？
“師父……”喬恩忙看向身旁的古代劍客。
這裏距離山腳很遠，他們也隻能看到山下是兩個人，卻沒法看清臉孔。
“是索索。”古代劍客那帶着金屬顫音的嗓音響起：“有個人，帶着索索來了。”
衆人茫然不解，氣質文靜的女孩吳怡率先反應過來：
“難道，帶走索索的，不是殿堂的人？”
風林、火山兩兄弟面面相觑，突然不确定了起來。
“遲先生，你是見過代行使的，山下的，是嗎？”喬恩忽然看向遲秋，求證道。
後者此刻慌得一批，腦子裏滿是自己此前吹噓的話，心虛地說：
“太遠了，我看不清。”
通過昨晚的了解，他已經知道，蓉城這支人教，似乎與他了解的那一支，并不一樣。
頓了頓，他小心翼翼道：
“咳咳，要不你們忙，我先回去？”
沒人說話，沉默中，那古代劍客打扮的人聲音響起：
“你如何證明？”
……
山下，蘇甯調戲完喬索索，聽到那金屬的顫音，低聲道：
“說話的，是你師父？那個活了幾百年的古人？”
喬索索渾渾噩噩，讷讷點頭。
蘇甯得到答案，眯着眼睛，迎着燦燦晨光，看向孤峰，高聲道：
“前輩覺得，我該如何證明？”
“劍閣傳統，以劍論道，請道友登山！”孤峰上，金屬嗓音傳來。
蘇甯吐氣，沒有吭聲，而是牽着喬索索，徑直往山上走。
他不知道什麽叫劍閣傳統，但卻聽懂了對方的意思：
似乎，是要對自己進行某種驗證，疑惑是“考驗”，從而判斷身份，實力。
而蘇甯的表現，也将決定，見面後，雙方的地位主次。
就如同他前往東京，收服禦三家時一樣，人教認不認他這個“正宗”，說到底，是要看他有無成爲“正宗”的實力。
如果，他不夠強，那同爲人教傳承，人家爲什麽要奉他爲主？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
“師父。”山頂平台上，喬恩等人疑惑地看過去，就見披着鬥笠的師父以手中劍鞘，輕輕撞了下地面。
繼而，一道無形，卻真實存在的力量自這座山峰的草木間升起，充盈，彌漫，編織于那唯一的山道上。
“是守山劍陣！”文弱男生夏貓驚訝。
“那是什麽？”遲秋好奇問道。
喬恩看了他一眼，解釋道：
“這座山峰上，布有一道劍陣，作爲守山屏障，曆代劍閣弟子，死後衣缽遍灑青峰，他們畢生修道，孕養的劍意則彙入劍陣，成爲陣法的一部分。”
“無數年來，這些散碎的劍意如同蛛網，将山峰切割成無數個碎塊。
雖然因爲封閉了太多年，威力已經減弱了太多，太多，可那仍舊不是一般人能突破的。
你來時，師父将其關閉了，否則，你根本沒法走上來。”
遲秋就有點不服氣了，不過感應着下方，空氣中似要割破一切的鋒利氣息，他咽了下口水，慫了。
他好像真的沒法突破。
“那你們呢？能走多遠？”他問道。
抱着肩膀的風林回答道：“山道台階共九百九十九級，我們中最強的是喬恩，可他全力，也隻能走到三百級。”
遲秋呵了一聲，又驕傲了起來：“那看上去，也不難。”
風林幽幽道：
“是麽？喬恩能走那麽遠，是因爲他本身就得到了劍閣真傳，山上劍意對他的壓力會大幅削弱，如果不是劍閣弟子，最多一百級。”
說話素來簡潔的火山也忍不住解釋道：
“越往後，壓力越大，不動用權限，即便是師父，也隻能走到九百級。”
遲秋不說話了，通過接觸，他已确定，那位劍客打扮的“劍王”前輩，是比殿堂閻羅還強的存在。
這種高手，都沒法通關？
那代行使怕是也不行吧？
……
山下。
蘇甯行走間，也在打量劍閣世界，面積竟不比水央宮差，隻是，要荒涼了太多，那唯一的山峰，岩石裸露，間雜青木。
山上建築與山腳，由一條千級石階相連，兩側，是高聳的石壁。
劍閣峥嵘而崔嵬！
蘇甯莫名想起李太白這句詩，右腳，已邁上第一級石階。
也就在這個刹那，突然，山中有微風襲來，吹的青木搖曳。
一片樹葉卷起，無聲無息，被切成無數細絲，緩緩飄落。
那是這古老台階上，殘存的“意”，勾動陣法靈力，凝成的攻擊。
“是守山陣法。”後面，給拴着的喬索索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驚訝說道。
“哦？”蘇甯問。
後者當即巴拉巴拉，将陣法的難度給描述了一番，末了道：
“就算你很強，也走不上去的，想上去嗎？簡單，放了我，我請師父解開陣法帶你上去啊，師父很寵我的。”
她有意識地“遺忘”了此前的尴尬。
“閉嘴。”蘇甯說，然後邁步繼續往上走去。
喬索索撇嘴：“自己想出醜，别怪我沒提醒你。”
蘇甯沒搭理她，拾階邁步。
于是，一道道劍氣切割了過來。
因爲還在山腳，所以威力并不高，蘇甯甚至沒去抵抗，任憑其打在紫绶仙衣上，步伐穩健，登天而上。
喬索索眨眼，快步跟緊，躲在他身後，以蘇甯爲“牆”，擋住劍風。
一步、兩步、三步。
一級、兩級、三級。
這座山道極爲陡峭，與地面呈近七十度，因此，隻有千級台階，卻足夠高聳，從遠處看，登山的人，如同在絕壁上攀爬。
即便沒有任何幹擾，對體力也是巨大考驗。
蘇甯勻速走着，心想當初建造這座石階的人，究竟是怎樣的想法？
哦，對了，劍閣傳人可以禦劍……所以，這山道難道專門拿來刁難客人？
蘇甯念頭飄飛，速度卻沒有半點減慢，即便迎面而來的劍氣越來越強，然而，人皇經催動下，靈力滾滾灌入仙衣，怡然不懼。
……
“馬上二百級了。”山上，衆人站在平台邊，往下看，仿佛俯視深淵，文靜女孩吳怡目測距離，說道。
“他好像根本沒有抵擋，陣法不會失效了吧。”文弱男孩夏貓說。
“咦，他停下了。”風林提醒。
衆人忙看去，發現，那始終勻速前行的身影，果然停了下來。
“這就走不下去了嗎？代行使不至于這麽弱吧。”風林詫異。
“不是他要停，”衆人七嘴八舌議論間，帶着鬥笠的劍客說道：“是索索，她走不動了。”
衆人面面相觑，沉默無言。
……
“你有五分鍾時間休息。”蘇甯看着身後，一副無賴模樣，坐在地上蹬腿的侄女，無奈道。
喬索索大口喘氣，說道：“還算你有點良心。”
她昨晚就幾乎耗盡了靈力，又沒怎麽恢複，身體素質雖比普通人強，但山勢太陡。
加上，即便蘇甯替她擋下了幾乎99%的壓力，可終究還是會有一點蔓延到身後，所以，是真累了。
蘇甯看着她呼呼喘氣的狼狽樣子，想了想，說：
“等下你注意跟着我走。”
喬索索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心說廢話，我不一直跟着你呢嘛？
……
五分鍾後。
再次啓程，喬索索突然就明白了蘇甯那句話的含義。
因爲，這一次，他突然換了前進的方式。
不再是硬頂着劍氣登山，而是閉上了眼睛，似乎感應着什麽，每一次邁步，也不再是勻速，而是時快時慢，忽左忽右。
喬索索起初還沒反應過來，結果狠狠吃了幾道劍氣，疼的龇牙咧嘴，這才意識到，要完全跟随蘇甯的節奏來。
果然，當她開始緊随蘇甯步伐，劍陣的壓力突然不見了，分明越走越高，可她感受到的壓力，竟然比先前還弱。
“他在避開劍氣？怎麽做到的？！”喬索索心緒劇烈波動，滿臉的難以置信，将疑惑問出。
蘇甯沒有轉身，平靜說道：“憑感覺。”
喬索索一臉的不信。
卻不知道，蘇甯真的是在憑借感覺行走。
長安血戰後，他從點金矛中獲得了古老的戰鬥經驗，其賜予了他不俗的戰鬥本能，以及對危險的預感。
此刻，當他閉上眼睛，放棄了對身體的“控制”，将其交給本能，當劍氣襲來，危險預感便驅使他進行躲避。
這當然并不完美，但配合紫绶仙衣的防禦，卻要比前面受到的攻擊更少。
将身體交由本能後，蘇甯的精神龜縮在腦中一角，默默維持着對人皇經的運轉，如同計算機，反複檢查全身各處。
這樣走，并不單純是爲了幫便宜侄女減輕壓力，更是爲了節省靈力消耗，他已經發現，這陣法确實很強。
“按照這個增長，我想上去還真有點麻煩，恩，要不要動用劍閣令？這東西也許能幫忙。
不……最好不要。
想要讓對方服氣，用這種手段适得其反，我的目的并不是通關，而是展現出足夠的力量，獲得對方的認同。
這樣才有将劍閣主人拉攏到己方陣營的機會。”
蘇甯默默思考。
“那該怎麽辦？如果上不去，就有點丢臉了啊……”
他漫無邊際，開始細數自己的底牌和能力，尋找思路。
忽然，當他巡視到肺部的時候，一怔。
隻見，那道當初，自“劍意貼”中獲得，盤根于體内的古老劍意異常活躍，且有壯大趨勢，傳遞出一股強烈的，出去的意念。
蘇甯眼神一動，嘗試将其緩緩貼近體表，沒有釋放出去，可那迎面而來的劍氣，卻明顯減弱了起來。
……
“兩百級。”
“三百級。”
“五百級。”
“七百級。”
山頂平台，衆人有些麻木地看着，文靜女孩吳怡低聲默數，漸漸的，其餘人也開始跟着數了起來。
在那次停頓後，喬索索又停下來兩次，要求休息，蘇甯應允，除此之外，兩人就幾乎沒停下腳步。
而随着雙方越近，衆人越發驚訝，遲秋也默默往後退了開去，躲在人堆後面，不敢去看。
冷汗直冒，想着自己吹噓的“代行者對我畢恭畢敬”的話語，就有種絕望感。
恨不得打個洞鑽進去。
偏生，如今劍陣封鎖，他想出去都做不到。
“九百級。”
當吳怡念出這個數字，所有人都沉默了。
這時候，他們已經能看清蘇甯的臉，驚訝于對方年輕的同時，也已确定，對方定然是代行使無疑。
否則，還有什麽人，能做到這點？
九百級，這是師父才能走到的高度。
而且，對方還帶着個喬索索……
“好強。”喬恩低語。
“名不虛傳，怪不得能坐鎮魔都。”吳怡感慨。
“不過，他也就到這裏了吧，你們看，他又停了，這次，不像是要休息。”夏貓推了下眼鏡，說道。
衆人點頭，覺得這應該就是對方的極限了。
“師父，要不就解開陣法吧。”喬恩看向古代劍客。
他知道，師父是想要見對方的，否則，也不會讓他們以人教的名号，出去斬妖除魔。
這樣做的目的，本就是吸引對方前來相聚。
如今，對方已展現出了足夠的實力，那麽，接下來，也該正式見面，好好聊聊了。
然而，古代劍客卻未解除劍陣，反而是看的愈發認真。
似乎，感應到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而在衆人的注視下，蘇甯竟是轉身，将捆仙索收了起來，放開汗流浃背的喬索索，旋即，仰頭望着他們，微微一笑，朗聲說道：
“晚輩失禮了。”
說罷，他從喬索索身上抽出她的青光劍，灌入壓制了九百級台階的劍意，輕輕劈斬。
“呼。”
一陣清風吹過。
一道古老、強大、如淵如海，令人頂禮膜拜的磅礴劍意蓦然升起。
驟然間，漫山劍氣潰散，發出如見君王的幽咽。
喬恩等弟子身體顫抖，竟有跪伏的沖動。
“噌！！”
古代劍客幾乎是本能地拔出長劍，撐開一道劍罡，擋在衆人面前，也屏蔽了那道劍意的威壓。
三息過後。
劍意消散，衆人驚愕望去，就看到，那個自稱代行使的年輕人，已經踏過最後的九十九級，登上峰巅，來到衆人眼前。
感謝書友：剛從冷凍倉出來的凍倉鼠、禦輔、尤憐奚、約修亞、HA145、黑瞄騎士打賞支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