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一張無底且驚悚的大嘴,吞噬了整個天空。
咖啡館中,燈光明亮,音樂舒緩放松。
呂淵看着桌子上的相片,聲音輕慢:“所以說,你是我親叔叔?”
穿着西服戴着眼鏡的男人輕輕推了推鏡架,聲音極度理性:“從血緣關系上來說,我是你爸的弟弟,你應該喊我一句“小叔”。”
呂淵沉默。
距離父母失蹤已經過了五年,這個親叔叔才現身找到自己……他的内心無悲無喜,甚至還有點想笑。
“對不起,我還有很多事情。”
呂淵毫不客氣地起身準備離開,衣角卻被突然拉住。
他詫異扭頭,隻見這中年男人拉着自己衣角,無比嚴肅地盯着自己。
“你要離開,我無話可說。”
“可是,請你回答我……”
他一字一頓小心翼翼地開口,神色透露着一種緊張和迫切。
“……你能不能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
“奇怪的東西?”呂淵一臉詫異,“是什麽?”
眼見呂淵這般困惑的模樣,中年男人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擺了擺手。
“看不到就好,你先走吧。”
“如果不出意外,我以後也不會再找你了。”
......
呂淵推開咖啡館的玻璃門,熱鬧非凡的長街夜景在他眼前上演。
長街之上,人潮湧動,過往行人絡繹不絕,兩側店面更是忙活得熱火朝天。
街面缭繞着一股若有若無的灰霧,近些還感覺不到,可往遠方望去,便覺得有些隐隐綽綽了。
呂淵站在咖啡館門口,伫立在那裏,好似在打量着夜市的繁華。
開門的那一刹那,他立馬感覺到無數陰冷的目光從每一處黑暗的角落射出,安靜地窺視着他。
一分鍾後,感覺到那股窺視感略微減弱了一些,他面色如常地走出咖啡館,踏上了回家的歸途。
他覺得這應該就是那個神秘男人口中“奇怪的東西”,但是出于心底的隔閡與執拗,他選擇掩藏三個月前突然可以窺見這些恐怖存在的事實。
三個月以來練就的精湛演技讓那個男人并沒有看出端倪。
這些鬼怪藏身于各個角落,好似本就是屬于這個世界的存在,絕大多數藏身在某個漆黑的角落,安靜的窺視着這個世界,隻有極少數存在能夠依附在人身上,自主“覓食”。
而那些路人們卻全然看不到這些恐怖的存在,一個個享受着街道夜市的熱鬧,滿臉笑容雀躍,難以想象他們若是知曉身側掩藏着這般恐怖的存在,是否還能夠笑得出來。
“嘎吱~”
“蓬!”
不遠處突然響起一道刺耳的刹車聲,伴随着一陣驚呼聲,呂淵下意識望了過去。
透過那詭異的層層灰霧,隻見兩輛車撞在一起,撞處幹癟,正停在路中央。
雙方車主心有餘悸地跑下車來,就着車禍争論不休。
好事的人們圍了過去,看着雙方車主吵得面紅耳赤。
呂淵駐足觀望着,忽然間注意到其中一位車主的脖子上,竟赫然趴着一個約莫隻有幾個月大的死小孩。
那死小孩皮膚青黑,眼眶中更是漆黑一片,看不見眼珠子,那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種令人渾身生寒的詭異笑容。
它的嘴巴緩緩張合着,冰冷滲人的童音穿透層層疊疊的圍觀群衆,清晰地在呂淵的耳側回蕩。
“陪我玩......”
“陪我玩......”
“......捉迷藏。”
“咯咯咯......”
......
“被發現了啊。”
呂淵心底微微歎息着。
他不經意地一瞥,看到黑暗角落中逐漸伸出了一根根如影子般的黑色觸手,正緩緩朝着那個車主緩緩延伸而去。
“啊!”
那車主突然大叫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瞪得滾圓,死死盯着黑暗中爬出的觸手,不斷低吼着。
“不要過來!”
“滾開!”
“滾開!”
這突然間的舉措把另一位車主吓了一跳,以爲自己遇到了神經病,顧不得吵鬧索賠的事宜,連忙退得老遠,緊張地盯着對方。
圍觀的吃瓜群衆也是一臉愕然。
他們注定看不到那黑暗中爬出的是多麽可怕的存在。
自然也就無法體會到這位車主此刻的絕望。
無心關注一個将死之人的苦苦掙紮,呂淵臉色沒有任何變化,如同沒有見到這些古怪的東西般。
能夠看到這些存在并且活到今天,他早已總結出了一套生存之道。
而其中的重中之重是……
——忽視恐怖!
也不要多管閑事。
他重新邁起腳步,甚至連速度都維持不變,繼續踏上了回家的歸途。
他面色如常地與一個伫立路邊的鬼怪擦肩而過,無意中聽到了那鬼怪壓低到極點的呢喃。
“你看得見......”
“你看得見......”
“你看得見,我就吃了你。”
......
夜色籠罩整片天地,明亮的月光被黑雲掩蓋,一片朦胧。
這是一個無光之夜,一切籠罩在黑暗裏。
呂淵行走在一片窄小破爛的棚戶巷中,黑暗,死寂,伸手不見五指。
這是回家就近的路途,也是他每天放學的必經之路,許是平日裏的人少,這裏所盤踞的鬼怪也是最少的。
僅限于少,不代表沒有。
但今天晚上,不知怎麽回事,竟什麽都沒有。
很幹淨。
他眉頭緊緊蹙着,心中有些不解。
猶豫了一下,他摸出手機,用手電筒照亮路途,繼續踏上了歸途。
夜幕之下,冷風吹了起來,雞皮疙瘩悄然立了起來。
帶動着一股甜膩的味道,吹入了他的鼻息。
刹那間,呂淵的動作僵住了。
一種令人心慌的悸動在心底突然生出,呂淵舉着手電筒,凝視着一片黑暗的巷子深處,感受着那股如芒刺背的窺視感。
仿佛下一刻,就會有什麽東西從黑乎乎的巷子中沖出來将他撕碎一般。
按理說,已經坦然面對三個月的存在,他應該不會如此害怕,但此刻莫名地,他的心底升起了一縷寒意。
但他已經沒有退路,他已經感覺到自己好像被盯上了。
沉默片刻,他繼續邁步朝着巷子深處走去。
哒!哒!哒!
腳步聲繼續在絕對死寂的巷子中回響。
哪怕心中慌得一筆,但他臉上卻始終沒有任何異常。
越是遇到鬼怪,越是不能慌張。
手機的光亮在黑巷中瑩瑩泛起白光,随着呂淵的向前走着,一道龐大的黑影出現在了光亮盡頭。
它就站在巷子中央。
幾乎是看見那黑影的同時,呂淵的心髒便開始砰砰跳動起來。
然而他的動作、眼神,卻都沒有任何異常。
一如方才地往前走着,逐漸臨近。
在那不到十米的距離時,那黑影的外貌開始緩緩顯現出來。
這是一個身高足有三米的怪物。
人身,牛首,肌肉發達,充滿了爆發力。
那厚唇不斷咀嚼,粗長的舌頭時而從嘴裏舐出,舔動鼻孔,甚至呂淵還可以看到那舌頭上猩紅的血迹和慘白的肉筋。
而在它那長着紫黑色長指甲的手爪上,竟然挂着一具軟塌塌的屍體。
那是一個長相豔麗的都市麗人,穿着被撕碎的絲襪,眼眸之中一片昏暗,沒有光芒。
毫無生氣。
看得呂淵心頭不斷抽搐。
他本能地想跑。
但他知道,他不能跑。
一旦扭頭逃跑,無疑是在向其證明他“看得見”。
牛首怪物瞪着銅鈴大的眼睛,戲谑地盯着這貿然闖入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