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校園裏已經沒什麽人了,路燈一盞一盞地被掠過,在薄薄的雪地上投下好看的陰影。
“叔叔,我餓了。”許知念這話,多少有點不解風情,林枳年答應了一聲,加快了蹬車的速度,不一會兒就在第四餐廳的門口停了下來。
“走吧,這裏有一家山東煎餅,挺好吃的。”林枳年帶着許知念走進食堂,裏面早已黑漆漆一片——都九點多了,不可能營業的。
“林教授,哎呦,您怎麽這個時間過來了。”賣煎餅的大姨今天正好值班,趕緊迎了出來:“要吃煎餅?要幾個,我給你做。”
顯然,林教授的人緣很好,學校的教職工都認識他并且對他很尊敬。
“不用麻煩了,這料不都是現成的麽,我想自己試試。”
“啊?這……那您自便……”
林枳年朝着大姨點點頭,兀自到了鍋竈後面,觀察了一下操作台上的各種配料——面糊、雞蛋、蔥花、面醬,然後便開火操作了起來。
許知念坐在不遠處的凳子上,拄着下巴看着忙碌的林枳年,昏黃的燈光映襯在他的臉上,眉目中全是柔和和嚴謹。
他年少成名,二十二歲起就是可以獨自主刀的專家,是醫學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奇才,他從小就是學霸,一畢業就被要求留校,可爲了家人他選擇回到縣城,酒香不怕巷子深,就算是在克江縣這樣的邊遠小城,也沒影響他發光。
這麽完美的人,還疊加了一張無可挑剔的臉。
最關鍵的是,這個人正在給自己攤煎餅。
許知念有些想笑,并不是虛榮的笑,而是發自内心的感覺到幸福——當團寵,能不幸福那麽?
正期待煎餅的時候,一個身影從食堂入口鑽了進來,嘴裏嘟囔道:“誰說食堂關門,這不是有窗口開着麽。”
許知念定睛一看,竟然是蘇月。
蘇月經過一番打擊,不但沒有一蹶不振,反而打扮得更加博人眼球了——一身淡粉色的羊絨大衣,一雙長靴,頭上還有配套的淡粉色頭花,長發不再梳成麻花辮,而是披肩狀态,發梢還燙了幾個波浪卷,俨然是台劇裏走出來的千金大小姐。
因爲隻有煎餅窗口亮着燈,她并沒有注意到許知念,徑自朝着窗口走去。
“來一個煎餅。”蘇月的語氣,帶着幾分傲嬌,她平時一向柔柔弱弱的,可也是見人下菜碟,面對同學老師自然要維護形象,可在這黑洞洞的食堂裏,她周圍又沒有人,她何必裝什麽純情小白兔?
林枳年擡頭看了她一眼,沒吱聲——他可是這輩子頭一回攤煎餅,前兩次刮面糊都失敗了,現在正在弄第三次,所以,他沒心思理蘇月。
“喂,你聽不見麽,殘疾人?我說來一個煎餅!”
蘇月一邊說,一邊拿出了錢夾,抽出一塊錢扔在了櫃台上:“一個煎餅也就兩毛錢吧,我給你一塊,快點,一會兒宿舍就關門了!”
林枳年這次連頭都懶得擡了,直接說道:“這煎餅不賣。”
“不賣?還有你這死心眼的人呢!快點,别磨蹭!”
許知念繼續拄着下巴,看着蘇月跳腳,忍不住嘴角上揚。
蘇月被安排給了林枳年當學生,可看她這樣子,顯然還沒去報道。
這幾天林枳年有幾個重要的手術,早出晚歸,也沒怎麽在學校出現,他自然是沒見到這個“插班生”的。
而蘇月呢,就算見過林枳年的照片,知道林枳年長什麽樣,也不可能把林枳年和眼前這個攤煎餅的聯系到一起去。
林枳年沒有再回應她,撒蔥花,塗面醬,卷起來——雖然形态不那麽完美,可他擔心許知念餓壞了,隻好勉強接受了這個作品。
他将煎餅裝在紙袋内,蘇月朝着他伸出手,可林枳年仿佛沒看到她似的,從窗口後面出來,朝着許知念的方向走去。
“餓壞了吧,不知道味道怎麽樣,至少,沒糊。”
林枳年将香噴噴的煎餅遞到許知念手裏,順便揉了揉她的頭發,見她毫不客氣地咬了一口,嘴角笑意更濃。
“好哇,你個賣煎餅的挺嚣張啊,信不信我找人開了你!”
蘇月氣炸了,她這幾天很不順,已經是一肚子的火了,可這些火在家人面前又不能發出來,隻能憋着。
别人欺負她也就算了,怎麽一個賣煎餅的也欺負她?
“開了我?好啊。”
林枳年坐在許知念對面,瞥了一眼蘇月:“正好我接受了省三甲的邀約,想過去工作,還沒想好怎麽和領導說呢,那就麻煩你,助我一臂之力。”
林枳年的語調很平緩,似乎不帶有任何情緒。
“三甲?省三甲的食堂也想引進山東煎餅了?我看你是做夢吧,把你工号告訴我,明天,我就讓你丢了工作!”
蘇月一邊喊着,一邊朝着林枳年的方向靠近,在走到距離他們一米的位置,忽然停住了腳步——那個在忘我啃煎餅的人,側臉看起來怎麽這麽眼熟?
許知念啃了兩口煎餅,一臉無辜地望向了蘇月。
“小月,恭喜你走保送啊,以後你可就是大學生了呢,你走得匆忙,我都沒來得及和你告别,祝福你前程似錦,學業順利!”
蘇月嘴角抽了抽,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一想到許知念讓她差點身敗名裂,不得不動用外公那邊的關系,在家族裏丢盡了臉面,就氣得要死。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反正這裏沒有老師沒有同學,隻有一個無權無勢賣煎餅的,她做什麽都不會影響她的白蓮花形象。
“許知念!你坑得我好苦!”
蘇月揚起巴掌沖過去,想要抽許知念一耳光,可手臂還未落下,就被林枳年給抓住了。
林枳年像是碰了什麽髒東西,馬上松開,順手從兜裏拿出手絹,擦起了手。
“你個賣煎餅的,少管閑事,不,你連煎餅都賣不成了,你會被解雇的!”
“你确定,你要解雇她?小月,大家都是同學,我勸你别……”許知念這根本不是勸,而是火上澆油。
“我就是要解雇他,許知念,你可真是下賤,和宋楚行不清不楚,現在又來勾搭一個賣煎餅的,在這方面,你不比我高級,有什麽資格給我潑髒水?我告訴你,這個賣煎餅的,明天就會從學校裏消失!”
“真的?我怎麽不信呢……”許知念憋着笑,和林枳年對視,林枳年素來嚴肅,可此刻眉梢也帶着幾分笑意。
“我要是做不到,我就退學!”蘇月直接把狠話撂這兒了——她家樹大根深,作爲一個有污點的學生,都能直接塞到頂級專家林枳年身邊,想開掉一個食堂賣煎餅的,還不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