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念尴尬地笑笑,心裏仍然想逃。
“我看着有些眼熟,太久不回來,想不起來了。”
“姐姐好,我叫許知念,就裏人都叫我寶丫。”
“哦,你是景東大叔家的寶丫啊,女大十八變,現在出落的這麽好看了,你還記得我不,我是宋楚行的姐姐宋楚紅,我離開村子的時候,你才七八歲吧。”
許知念歪着頭想了想,對這個宋楚紅沒有什麽特别深的印象。
“你是過來給我爹拜年的吧,我還尋思呢,我爹這閻王殿,沒人會來給他拜年,這不就來了一個嗎?走走走,進去坐會兒,我從鎮上帶來了不少新式樣的糕點,你嘗嘗。”
宋楚紅的性格火辣熱情,直接把她拖到了屋裏,按在了炕上,然後,瓜子花生各色糖過還有小點心就都端過來了。
許知念今天根本就不是來拜年的,現在手裏還拎着一塊豆腐,總覺得自己在這兒坐着十分尴尬。
宋楚行卻如魚得水,一屁股坐在了她旁邊,抓起一把瓜子,說道:“在自己家,客氣什麽,給你你就吃。”
“這才不是我家呢。”許知念小聲嘀咕,宋楚行湊到了她耳邊說道:“早晚都是,你逃不掉。”
說完,他從炕裏面把自己的小外甥抱了過來,直接塞到了許知念的懷裏,說道:“家裏沒什麽好招待的,把我外甥借給你玩玩。”
許知抱着那肉團一般的娃娃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孩子不到一歲,很胖,穿着新做的天藍色棉襖,上面有一個個糖果的圖案。
因爲是冬天,他的小臉凍得通紅,嘴角還流着口水,可一點兒都不影響他天真可愛的模樣。
這孩子一點兒也不認生,在許知念的懷裏咯咯地笑着,這讓許知念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緊張了起來。
她沒有抱過孩子,從來沒有。
上一世,她一直在孤軍奮戰,沒有親情的支撐,沒有愛情的包圍,更沒有後代的牽挂。
一直到合上眼睛的那一刻,她都是所向披靡無所不能的女強人,這一刻,坐在宋楚行家的炕上,抱着一個粉團一般的孩子,她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她緊張,緊張到不能呼吸。
“咋的,沒抱過孩子?沒哄過孩子?你就說你喜歡不喜歡吧,你要是喜歡,咱以後多生幾個。”
宋楚行在旁邊撩騷,許知念回過神,趕緊把孩子塞到了他的懷裏,滿臉通紅。
現在她知道了,除了怕黑,她還有一樣怕的——怕孩子。
骨子裏她就認爲,自己擔不了這個責任。
她怕孩子交到她手上磕着碰着摔着,這是一條命,她從未想過自己能對别人的命負責任。
看到這個孩子,她更堅定了自己的信念,這輩子好好帶領家人發家緻富,不談戀愛,不結婚,更不會孕育後代。
當然,此刻的她根本想不到,自己日後有多打臉。
宋楚行抱孩子的動作倒是十分熟練,平時的他是個土霸王,追雞逗狗掏鳥蛋,無惡不作。
可抱着外甥的他,渾身卻散發着柔和的光芒,尤其是他望向外甥時,那溫柔的眼神,讓許知念覺得不可思議——這土霸王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面?
這時,宋一刀終于和女婿一起搬完了東西,走進來,看了許知念一眼,許知念緊張地說道:“宋大叔,過年好啊。”
宋一刀本來就不善言辭,加上很少有人敢到他家來拜年,他不知道該怎麽回應,悶哼了一聲,算是答應。
許知念以爲他是不歡迎自己,正起身要走的時候,宋一刀卻把一個稀罕玩意遞了過來——竟然是一根香蕉。
這個年代,香蕉可是稀罕物啊,不光是買不買得起的問題,關鍵是,沒有關系,有錢都買不到。
在東北農村,見過的人恐怕都沒有幾個,更别提吃了。
可見他女兒女婿挺孝順,也确實在鎮上混得不錯。
宋一刀也不說話,隻把香蕉放在了許知念的手裏。
宋楚行在一旁酸不拉叽地說道:“爹,我姐一共帶了五根香蕉,你倒是真舍得,對兒媳婦比對兒子還好!剛才我要吃,你還打我手。”
“你吃個屁。”宋一刀隻用四個字就結束了對話。
“寶丫,既然來了,中午可别回去了,你不是拎着豆腐嗎?把你的豆腐也做了,就在這吃吧,你姐夫的手藝可好了。”宋楚紅進來熱情地說道。
許知念趕緊推脫:“不用,我爹娘讓我出來買豆腐,我還得着急回去呢。”
“着啥急呀,等你吃完了飯,我和你姐夫跟你一起回去,給親家叔叔嬸子拜個年。”
“親家?”許知念聽到這兩個字,忍不住望向宋楚行,這小子正憋着笑呢。
宋楚紅點點頭,笑道:“剛才我爹才告訴我,你就是跟楚行訂婚的那個姑娘,怪不得我看着這麽合眼緣呢,咱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姐姐,你誤會了,我跟宋楚行其實……”
“誤會什麽呀,你家的嫁妝我們都收到了,一台彩電,你們可真夠大方的,你放心,等你們結婚的時候,姐姐姐夫給你們準備三轉一響,讓你風風光光嫁過來,不過,現在你們還小,還是好好學習,以後也好有個好前途。”
宋楚紅說話語速極快,許知念愣是插不上嘴,這一番話下來,她感覺自己和宋楚行這CP是被鎖死了,鑰匙都扔到太平洋了。
她被按在了飯桌上,不一會兒,廚房裏傳來了飯菜的香味兒。
許知念用怨念的眼神看着宋楚行,無聲控訴着他——他明明知道他們之間的訂婚隻不過是一個交易,各取所需,劫富濟貧罷了,怎麽到現在越演越真了呢?
他是故意不解釋,就是想讓她頂着“未婚妻”的名頭,并讓周圍的人對她施加輿論壓力。
許知念萬萬沒想到,自己出來買塊豆腐,能在宋楚行家吃一頓飯。
在飯桌上,她大概了解了一下他的姐姐和姐夫。
宋楚行的姐夫名叫段志遠,是縣城汽車公司的正式員工,平時開的是個中巴車,往返于景星鎮和克江縣城之間。
在他的介紹下,宋楚紅就在鎮汽車站裏做窗口售票員,兩人都是鐵飯碗,可以說是人人羨慕的好工作。
“楚行,克江醫專的保送名單下來了,你看到了吧?”
段志遠忽然提起了這個陌生的話題,許知念不好插嘴,隻好默默聽着,心道:“宋楚行不是也在鎮上上高中嗎?怎麽還搭上了保送的邊兒?通常能保送到醫藥專科學校的,那至少是個學霸,就宋楚行這樣的,不把同學們欺負個遍就不錯了,學習能好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