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自己這些年小偷小摸打零工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四十萬人民币被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怪人當做籌碼藏了起來……
四十萬……
小偷小摸……
打零工……
梁不正咬着牙,腦子裏開始循環播放自己那些裝狠扮惡,摸排踩點,背景調查,等待機會,詳細計劃的“辛勞工作”的畫面。
他雖然是個天生的壞種,但因爲其父親和爺爺通通死于非命沒有落得好下場,畏懼被“天道”懲罰的他還是給自己定了兩個重要的原則。
第一,不到萬不得已下絕不傷人。
第二,絕不害人性命。
在這兩個原則下,注定梁不正隻能進行一些不那麽掙錢的“工作”,搶劫偷盜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殘。
而老弱病殘們能有幾個錢?
所以這四十萬,大部分,還是他到處打零工存下來的。
他其實早就不想再幹這些雞鳴狗盜的事,但偏偏他的家族基因又令他極其擅長這些事。
最終,在得知被自己偷了養老金着急出門求助時不小心摔下樓梯摔掉一條腿後,梁不正那僅存的良知終于發揮了作用。
他決定收手。
他要最後幹一票大的,然後離開這個令他們一家越來越腐爛衰敗的“詛咒之地”,去他夢寐以求的三亞,承包一片椰林,在海邊做點小生意,運氣好再娶個老婆,組建家庭,并絕不讓自己的後代學壞。
而這四十萬,就是他改過自新,開始新的生活的,最重要的砝碼。
去他媽的。
梁不正咬咬牙,看向君陌。
君陌沒有說話,隻是翹着二郎腿,右手在大腿上有規律的彈動,等待梁不正的回答。
他當然可以以武力相逼,但那樣做自己全程都得有所防備實在太累。
君陌很清楚,想讓惡人乖乖聽話的最好的辦法并不是以暴制暴,而是将他們最重要的東西握在手裏。
這一點,他曾經在印尼的沙婆遺迹中印證過,靠着那塊一碰就碎的水晶寶石石,他不僅成功保住了性命,還被盜墓賊們安全的護送回城。
在那裏可以辦到的事情,這裏也不會太困難。
“二十萬……”果然,梁不正歎口氣,開口說道,“除了我的四十萬,多給我二十萬……我的老家在沙白鎮,而且言氏集團入股沙白鎮後,我負責運輸了不少材料進去,因此不管是沙白鎮的老路還是新修的工業區新路,沒人比我更熟悉,就憑這份專業加上陪你闖這麽一趟龍潭虎穴,我相信絕對值二十萬。”
“沒問題,如果你途中表現得不錯,我再獎勵你二十萬,一共八十萬,我相信你在三亞的生活會比預想中的要美好得多。”君陌笑笑,從口袋掏出那張被梁不正規規矩矩放在行李箱上的三亞鹿回頭景區的明信片,丢給梁不正。
“所以,老弟,能給我松綁了吧?”梁不正晃動身體,用嘴指指自己身上綁得嚴嚴實實的尼龍繩。
君陌抽出蘭博刀,一刀寒光掠過,尼龍繩向兩邊撕裂。
梁不正如臨大赦,站起身一個勁的活動筋骨,拍拍那暈沉沉的頭,上下打量着君陌:“老弟,你也别騙我,我既然答應你,那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因此,會讓你這種絕非凡人的家夥出動,沙白鎮到底發生了什麽?”
“不知道,但我朋友在裏面失聯了,我必須得去一趟。”君陌拉開衣服拉鏈,重新将槍帶綁緊,那泛着銀光的沙漠之鷹看得梁不正眼睛發直。
“爲朋友兩肋插刀,果然是英雄好漢……不過事先聲明,老弟,我隻是個小賊娃子,要我想辦法帶你進去,做你導航和司機,那沒問題,不過要我幫你逃脫警察和軍隊們的盤問甚至跟他們開戰,可千萬被把我牽扯進去……”梁不正說到這兒,欲言又止,但那副随時準備出賣君陌投降的表情清清楚楚的寫在臉上。
“放心,術業有專攻,我圖你辦那種事,也不會找上你……隻要我找到我的朋友,你随時可以離開,不會難爲你。”
“那錢的事……”
“保持電話暢通,離開沙白鎮後,我立刻聯系你,”君陌拍拍兜裏的電話,擡手看看表,有些不耐煩,“那麽我們現在可以出發了嗎?”
“年輕人别這麽着急嘛,我這不是得先重新獲得運送資格才能載你進去嗎,”梁不正掏出手機,走到冰箱旁邊,拉開箱門,從裏面拿出一瓶紅牛,“别看藍天貨運隻是小小津城的貨運公司,他們的業務輻射到川渝各地,勢力特别大,而且公司内部對司機的要求極其嚴格,平時我都是休假的時候才敢喝酒,冰箱常年都準備着這種東西……喝嗎?”
君陌明白梁不正要說什麽,靜下心來,點點頭。
梁不正将手裏的紅牛扔給君陌,自己又拿出一瓶,接着拎着手裏的手機,一邊按鍵一邊說道:“這次負責柳氏那筆大單子的是老張頭,上次急需用人的時候我拒絕了他他很不高興,可得想個辦法讓他先消了這股悶氣……”
君陌坐回沙發,看着梁不正表演。
“喂,老張頭……”
“老子忙得很,有屁快放……嘿,操你媽的你個王八犢子,都跟你說了裏面裝的是貴重金屬讓你輕拿輕放你在扔個什麽?馬上給老子滾出去!”
“還在跑柳氏的單子嗎?看在一場相識的份上,能不能抽空聽我唠兩句?”
“唠你媽個頭,沙白鎮就屬你最熟,我他媽念在一場同鄉,給你開十倍工資讓你來你都不幹,現在咋了?又他媽輸光了知道回來工作啦?告訴你,沒門!我找到比你更好的‘沙白通’了,你吃屎去吧你……”
“是,都是我的錯,我爛賭,我不回家,結果導緻我媽糖尿病犯了在家暈倒一天都沒人管……我在醫院守到現在,醫生說要做手術,醫保報了一部分,但還差那麽一截,我跟你無親無故,總不能讓你幫我這個忙,所以我就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想問問你還有空位沒有……”
“……媽了個逼,現在幾點?”
“十一點半。”
“十二點之前開着你的破車來公司報道,也不知道那柳氏集團發了什麽瘋,什麽東西都往裏面送,今晚是給軍隊送慰問食品,一大堆鮑魚海參,跟往常一樣,驗貨時當然有殘缺的……品相不好的,到時候你分點回去給你媽吃,他媽的……”
嘴硬心軟又憨直的老張頭罵罵咧咧挂了電話。
“妥了。”梁不正嘿然一笑,看着君陌,搖晃着手機。
“……”君陌沒說話,隻是挑挑眉毛。
“你别看我現在這吊兒郎當坑蒙拐騙的模樣,要是沒有老張頭一直照顧着我,我可能早就進化到殺人放火啦,我肯想着當好人,他功勞大得很,”梁不正不理君陌,從客廳旁邊的衣櫃中取出一套工作服,扔給他,“沙白鎮現在是軍事級的搜查,你躲在後面貨艙很有可能被找出來,因此最好的辦法還是僞裝成搬運工,跟我坐一輛車,到時候我就說你是我的遠方堂弟……請問少俠你的名字是?”
“君陌。”
“不錯,好名字。”
梁不正豎起大拇指,一口喝光手裏的紅牛能量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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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城近郊。
藍天貨運公司。
今天的運輸廣場極其熱鬧。
白天從世界各地發到這裏來的柳氏集團采購的物資堆滿了足足八個倉庫。
平時搬運一個小時工資在50塊左右,而運一車貨到沙白鎮,除開高速公路費和油費,小車120,中車240,大車360。
今天,可是十倍工資。
搬一個小時500塊,運一車貨最高可以到3600。
因此,無論是工人、司機還是藍天貨運公司的清潔工、會計都在這十倍工資的恐怖誘惑下玩命的加班,将一箱又一箱,一桶又一桶各式各樣的物資搬到貨車上,裝滿便即刻發車。
貨運司機們在早已被軍事管制暢通無阻的高速公路上來回飛馳,争分奪秒的大把撈錢。
哪怕早就有心理準備,梁不正開車自己那輛核載十噸實際上可以拉三十噸貨的标準型卡車駛入廣場時,還是被吓了一跳。
這等熱火朝天的場面屬實難得一見,梁不正也隐隐有些興奮,一路上按着喇叭和熟悉的司機們打照顧。
從沙白鎮回來的車馬不停蹄的駛向上貨區,如此看來,沙白鎮裏面有恐怖怪物的謠言也不攻自破。
看來這四十萬可以輕松到手咯。
梁不正哼着小調,吹着口哨,踩下刹車,停到一個戴着工帽的胖子面前。
但跟着君陌剛踏出卡車駕駛艙,梁不正就換回了一副飽經磨難的臉,還裝模作樣的縮了縮兩邊臉頰肉,加上晚上遇到君陌又被他折騰得夠嗆身上到處都是外傷也沒來得及換衣服洗澡,此時的他看起來就四個字——糟糕透頂。
果不其然,老張頭看到梁不正這副模樣,眉頭一皺,拿着手裏的調度闆上前幾步,看似兇惡實則關切的問道:“媽了個巴子,别告訴我你背你媽去醫院的時候在路上摔成這樣的?他媽的你也不看看你幾斤幾兩,學人當大孝子也不是讓你跟你媽一起玩完!”
“……張頭兒,話都被你說完了,我還能說啥呢。”梁不正聳聳肩,“虛弱”的笑了笑。
“别說老子不照顧你,按照公司規定,你的車屬于中卡,但我知道你這個兔崽子改裝了貨艙,可以超載三倍的重量,所以給你改成了大卡,來回一趟領3600塊,有沒有問題……等等,這**崽子是?”老張頭終于注意到梁不正身邊的君陌,指着他問道。
“我媽那邊的親戚,論輩分我是他哥哥,算是我遠房的一門堂弟……他家遭了火災,一家人逃難到我們這兒來,剛好碰上我媽也生了病,他們便在醫院住着……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挑苦命人,我們這一家子也算是倒黴透頂,我看這小子精壯又有力氣,所以讓他跟着我過來,我的工資分他一部分,幫我下下貨什麽的……”
梁不正洩憤般用力拍了拍君陌的後背,又掐掐他的臉蛋,瞅着君陌表情不對勁,又趕緊放下手,冷汗流了一後背。
“你他媽說的就不是個人話,老子是那種會給公司節約的人嗎?老子會虧待手下弟兄的弟兄嗎?你,就你,多大啦?成年沒有?”老張頭怒罵梁不正,随後指向君陌。
“十九歲,身份證被火燒了。”君陌歎口氣,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演技逼真。
“十九歲就夠了,免得到時候查下來說老子雇童工……叫什麽名字?”老張頭抽出耳朵上别着的筆,扶正調度闆。
“君陌,君臣的君,陌生的陌。”
“名字倒是不錯……好了,你跟着你堂哥好好下貨,已經給你記着搬運工的時長了,這裏至少得忙到明天早上十點,到時候來我這裏領你的5000塊工資,”老張頭拍拍君陌的肩膀,一邊回頭一邊說道,“好好幹,别他媽放棄人生,老子也是一步步從最底層最困難的日子爬上來的,隻要留着一條命,總他媽能看到七點的太陽……”
“……”君陌沒有說話,隻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老張頭。
不知爲何,那肥胖又慵懶的背影,此時看起來卻十分高大。
或許,自己就缺少一點這種東西吧。
這種不羁又熱情的靈魂。
“怎麽樣,老張頭人不錯吧?”梁不正幽幽開口,拍拍君陌的後背。
“嗯,是不錯,不過我得告訴你一件事,我最讨厭别人随便碰我,接下來你碰一次,就少十萬。”君陌回過頭,看看梁不正的手。
梁不正聽罷,好像摸到一塊烙紅的鐵,趕緊松開手:“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知道我這人小偷小摸慣了,就喜歡摸點什麽……我向你保證,接下來我要是再碰你,我就斷子絕孫!”
“……去沙白鎮是不是有規定的線路,你知道他讓你把貨送到哪裏去嗎?”君陌沒有搭理梁不正的賭咒發誓,皺着眉,看着一旁倉庫裏堆積如山的貨物。
“現在還不知道,裝滿貨之後在門口才會有通知。”梁不正指了指大門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