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手與殘腿齊飛,血水共黑巷一色。
陳宇手持三尺白劍,在巷中幻化成數道殘影。
最終,又合攏在一起。
劍身如出鞘時一般潔白無瑕,身上沒有沾上一滴鮮血。
滿地鬼哭狼嚎的廢人。
“自己叫救護車吧,六個小時之内都還能接上的。”擁有豐富砍人經驗的陳宇從雙手都被砍掉,正躺在地上哀叫的黃毛混混口袋裏掏出手機,摁下急救号碼,随手扔到黃毛耳邊。
回頭将白劍放回小提琴箱,合攏後将箱子夾在腋下,走到張開嘴巴口水都快流下來也渾然不知的黑人小孩面前,蹲下。
從風衣口袋裏掏出所有的鈔票,給自己留下打車的費用,将其他的都塞到黑人小孩手裏,摸摸他的頭:“雖然很感謝你把它還給我,但畢竟是撿到的東西,你母親難道沒有教過你什麽叫拾金不昧嗎?”
“啊啊啊……”黑人小孩恍若隔世,從震驚中蘇醒,看到陳宇仿佛看到了怪物,抱着錢尖叫着跑出巷道。
“也不說聲謝謝,真是沒家教,對吧?”陳宇歎口氣,看向地上剛剛打完救護電話,因出血過多臉色已經發白的黃毛混混。
“……”黃毛混混不可置信的看着陳宇,滿臉你在跟我說話嗎的奇怪表情。
“其實我幾個小時前已經決定封劍了,但有位出租車司機告訴我要去感受生活中的‘緣分’,結果好巧不巧就讓我遇上你們,好巧不巧我的劍又失而複得,你說,這算是命運的安排,還是緣分的奇妙?”陳宇見黃毛混混不回答,過去攙扶起他半邊身子,撕掉他身上的衣服,幫斷臂處做了個簡單的包紮,疼得黃毛混混龇牙咧嘴。
“說吧。”陳宇滿臉微笑,友善發問。
心裏面咒罵着眼前這個恐怖瘋子,但極強的求生欲還是讓黃毛混混哆嗦着開口:“應……應該是緣分的,奇妙吧……”
“是吧!所以從今天起,我決定日行一善,廣交朋友,與過去枯燥的練劍生活告别,做一個高朋滿座,八面玲珑的大好人!剛剛你想用槍殺我,而我又用劍砍了你,證明咱倆有緣,你叫什麽名……喂,喂!”
“……”黃毛混混并沒有真的暈死過去,但曾經進局子被法院判處在精神病療養院當義工的經驗告訴他,面對情緒高漲的神經病,最好的做法就是裝死讓他們自讨沒趣。
果然。
“哎,看來咱倆緣分已盡。”
陳宇見黃毛不在動彈,輕輕将他放下,站起身,搖搖頭,吹着口哨,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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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是一種情感動物。
所謂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并非單單是指一個壞人做了一件好事就能立馬得到救贖,這句話更深層次的含義是,人一旦面對什麽颠覆世界觀的大事,一旦能夠及時“想通”,過了自己心裏的一道坎,那不管是看待世界的方式,還是對待生活的辦法,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十天前,陳宇還是一個在“裏武林界”中臭名昭著的劍癡。
随着社會的發展曆史的變遷,自全球進入“熱兵器”時代,華夏解放成功全面和平以來,擁有上千年文化傳承的華夏武林界務農的務農,從商的從商,爲了生計紛紛放棄了痛苦的練功生活,開始适應迅速發展的社會。
不用再進行無謂的戰争,對于和平的社會而言,殺人用的“武”連一種鍛煉方式都算不上。
武林界漸漸分爲兩派,保守派以柳家爲代表,代代傳承着老祖宗們留下來的寶貴财富,先鋒派以少林爲代表,将原本殺人的武與時代相結合,漸漸改良成一種“強身健體的方式”和“漂亮的套路”。
漸漸的,武林也分成了“表”和“裏”。
表适應時代發展,越做越大,擁有了一整套成熟完整的商業體系,以強身健體爲核心的武校開滿世界各地。而裏的路卻越走越偏,人才凋零,漸漸消失在大衆視野中。
畢竟,正所謂“窮文富武”,想在如今這個高科技時代培養出一個頂尖高手,且不說他出師後得不到任何收益,這其中要爲他準備的場所,補充的營養所需的花費,也都是天價數字。
所以,爲保護這些絕世武功不至于被曆史的車輪碾碎,以柳家爲首的保守派早就将整個裏武林界聯合起來,組成了小小的同盟會,無償資助所有練武之人。
而陳宇,在同盟會的資助下練成老爹都沒能突破的劍氣境界後,竟在内部對着其他所有會員發起挑戰。
裏武林界習武之人互相看不順眼發起挑戰本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但這樣正常的事,在陳宇兩天内連續殺掉六位頂尖高手後變了性質。
大家這才發現,原來陳宇并不是想要進行點到爲止的切磋,而是想殺光所有高手,成爲真正的天下第一。
陳宇已經魔怔了。
衆武林大家聯名上書給盟主柳伯牙,要求他審判陳宇。
而柳伯牙則不聲不響,私底下悄悄接觸陳宇,并将他帶進了平衡局,接受“編号考試”。
本來憑陳宇的實力,獲得一個編号是非常輕松的事。
但在平衡局中看過這個世界的終極秘密後,陳宇人生第一次在最終測驗的實戰中放水,故意輸掉比賽。
柳伯牙看破不說破,給了心灰意冷的陳宇一大筆錢。
失去人生目标,在華夏被裏武林界追殺,陳宇最終選擇回到這個他上輩子待了最久的瑞土,準備開始好好享受生活,安度晚年。
然後。
就發生了上面那些事。
現在的陳宇,已經對什麽“天下第一”“絕世神劍”的名号感到了本能的反胃。
而爽朗出租車司機的一番話也令茫然的他忽然發現了一種嶄新的生活方式。
他想要結交朋友,想要幫助弱小,想要主持正義,想要教别人劍術,想要種地,想要釣魚,想要滑雪,想要看電影,想要看電視劇,想要看AV,想要去捕捉緣分……開開心心,痛痛快快,随心随性的度過自己的下半生。
“……诶麻煩請問一下,你們知不知道青草吧噗,是個什麽東西?”因特拉肯的不夜集市上,陳宇左手拎着小提琴箱,右手拿着一台在舊貨店随緣買到的老舊MP3,摘下耳機,攔住一對遊客打扮臉上捂得嚴嚴實實的亞洲情侶,滿臉微笑的發問,“這首歌裏面一直在唱什麽吧噗吧噗的,聽得倒懂不懂。”
“哎喲不錯喲,那個青草吧噗就是一款冰淇淋啦,隻有我們灣台會賣啦,但我剛看到街口有賣差不多的……诶你是在聽《香草吧噗》對吧?曲子是我做的哦。”說話不清不楚的灣台青年仰着頭,非常自豪的拍拍胸脯。
“哇靠,那這也太有緣了,曲子很不錯哦,聽得我心情舒暢。”陳宇豎起大拇指。
“啊那不然咧?就是這麽吊好不好。”亞洲青年很臭屁。
“走了啦,”隔壁戴着墨鏡帽子看不清長相的女生拉着青年的手,一邊混進人群一邊小聲抱怨道,“都說了去布拉格别來這種地方,盡是些怪人。”
“再會!”陳宇向二人揮揮手,走向剛剛亞洲青年提到的冰淇淋攤。
接着是烤肉,接着是瑞土特色奶酪火鍋,再接着是海鮮燒烤。
吃得溝滿壕平後,又去超市買了各種生活用品。
拎着大包小包,叫上一輛出租車,一路上跟司機閑扯,得知今天在圖恩魚市竟然拍出一條二十多萬法郎的雪山鲢魚。
感歎着現在的人真是有錢找不到地方花,有說有笑間,到了目的地。
“朋友你就住在這兒啊?”司機搖下車窗,叼着煙,看向前面少女峰下黑漆漆的雪山路。
“以前還不覺得有什麽,現在看起來,确實偏了點。”陳宇笑笑,扶了扶腋下的小提琴箱。
“我小舅子是做房地産相關工作的,你想搬家的話,随時找他……等等我給你翻翻名片。”司機在手套箱翻一會兒,掏出一張名片遞給陳宇。
“謝謝。”陳宇接過名片,放進口袋,二人熱情的道别。
轉過頭,陳宇看向前方。
他的“家”,是位于少女峰山腰上的小木屋。
周圍方圓兩三公裏荒無人煙都是積雪,常年低溫嚴寒。
對于練功來說倒是事半功倍,但對社交卻完全沒有任何幫助,以後請朋友來吃飯也不太方便。
所以今晚收拾收拾,明天就搬出去吧。
陳宇爲自己的想法點點頭,往前走了幾步,看到了主幹道路燈照耀下的熟悉的木制圍欄。
熟悉的?
陳宇看清圍欄的狀态後,皺起眉頭。
這圍欄是他訓練力量時,用厚重的松樹木搭建而成的,隻是個地标一樣的裝飾,目的也并非用來攔住行人——畢竟這種荒山野嶺,也沒有什麽行人需要被攔住,因此整個圍欄并沒有做得很長,而是做成了一個三角形。
穩固的,巨大的三角形。
而現在,那個松樹三角形,多出一個缺口,導緻整個構架搖搖欲墜。
再走進幾步,陳宇眉頭皺得更深。
不是摩托車,也不是小轎車。
那個缺口,是一個人形。
有人用身體撞碎了的圍欄。
陳宇立馬仰起頭,觀察四周的環境。
這一看可不得了。
雪地上有腳印,而腳印的起源地,是自己所站的主幹道瀝青地面。
趕忙回過頭。
乖乖。
一路之上,每隔一兩米左右,就有一隻印在地上的,還隐隐冒着熱氣的光腳腳印。
怪不得剛剛一路之上會感覺到颠簸。
所以這是有一個渾身赤裸的人類,用恐怖的力量在地上印出腳印,一路往我家狂奔?
印象中,同盟會沒有這種猛人啊。
陳宇挑挑眉毛。
他雖然已經放棄了争鬥的心,但對送上門來的高手還是很感興趣。
至少說明,他倆有緣。
順着腳印,陳宇興奮的按圖索骥,運起輕功,往前追去。
追得越深,腳印之間的距離越遠,證明此人的輕功竟然是在不停的“進步”。
有點意思。
陳宇嘴角咧開的同時,也停在原地。
然後愣住。
眼前,在腳印終結處的前方,有一個大坑。
一個好似隻有隕石才有那個本事砸出來的十來米長,五六米深的大坑。
掏出在超市買來的強光手電筒,陳宇在光照的幫助下,看清了大坑中心的物體。
那是一個背向他的躺在地上,渾身赤裸的男性,身材修長,渾身通紅,還冒着滾滾的熱煙。
很明顯,這個大坑就是他搞出來的“作品”。
陳宇放下手中的東西,取出小提琴箱中的白劍,跳進坑中,左手拿劍,右拿着手電筒一步步向他接近。
沒有動靜。
不是什麽埋伏。
靠得越近,越能感受到眼前的人氣息相當紊亂。
這是……走火入魔?
陳宇在距離男人幾步位置處停下,從地上捏了一團雪球,扔向他。
雪球砸到男人背上,以相當誇張的速度變成水蒸氣,飄散到空中。
沒錯了,是氣脈逆流導緻的身體高溫,跟氣功走火入魔的狀況很相似。
但。
這個大洞又是怎麽回事?
雖然莫名其妙,但還是救人要緊。
陳宇剛要放下白劍上去幫他運氣。
男人動了。
先是腳,然後是手,接着是頭。
像是打擺子一樣,男人渾身從下到上猛然一抖,從身體中發出一股肉眼可見的“能量波”。
“禦!”
感受到這股能量波的恐怖威力,陳宇雙手持劍放在眼前,劍把放在胸口,運起全身真氣大喝一聲,在身體周圍開啓了一個真氣防護罩。
能量波沖擊到防護罩上面,向四周彈開,把陳宇背後的碎土和積雪擊打成大大小小的洞。
這是……什麽東西?
陳宇大口喘氣,卸掉防護罩,隐隐感覺手臂有些發麻。
剛剛從那個裸體男人身上發出的東西,絕非真氣。
更像是炸彈爆炸産生的沖擊波。
人類……人類可以辦到這種事?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既然自己碰上了,就得幫幫他。
陳宇左手握劍随時準備防禦,腳步蹬地上竄幾步,将男人翻了身,手指化劍,封住他身上運轉氣血的穴位。
“噗……”男人瞬間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
将男人以坐姿扶正,陳宇也坐到他的對面。
看清男人的長相,又看看男人胸口心髒處一個明顯被針管戳過的血洞,陳宇的好奇越發熱烈。
将劍插到一邊,氣沉丹田,眼觀鼻,鼻觀心,心觀口。
“小兄弟,我的真氣比較霸道,希望你能挺得住,然後告訴我你發生了什麽。”
陳宇笑笑雙掌合十,深吸一口氣,随後向前張開,猛然推向男人的胸口。
(本章完)